汇率从来都不是一场公平游戏。而“货币贬值”似乎正成为全球范围内的香饽饽,其代表的不过是全球经济版图的变迁和大国经济利益势力范围的再分配

中日美汇率三角战

来源:路透中文网  |  作者:赵岩  |  阅读:

时隔六年,日本政府再次出手干预日元,美国财长盖特纳应媒体要求发表评论。他说,“我的观点是,日本政府正致力解决一些难题,他们应该就强化经济复苏,采取任何有助于此的措施”。
 
美国政策当局负责人如此表态,在力图给中国扣上利率操纵大帽子的背景下,显然有实行双重标准的嫌疑。中国目前在人民币上的境遇,让人自然联想起广场协议中的日本。中日虽然同病,却似乎并不相怜。过去几年,日本一直和美国、欧盟保持统一战线,共同敦促人民币升值。在美国催逼人民币升值正酣,日本的汇市干预恐怕有给美国“搅局”之嫌;但日本後续的动作,也很有可能为人民币升值加压。
 
“日本对汇率的干预非常令人困扰。”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主席Sander Levin说,“现在,中国的行动影响了日本,而日本的行动却正在影响美国。”
 
9月16日,G7对日本的行动保持缄默,而欧元区集团主席容克则提出了批评。他说,日元对欧元不仅没被高估,反而更被低估。他表示将与日方进行直接磋商,表明这一立场。他还强调,干预汇市只有在美国、欧元和日本三方协调下进行才会有效。
 
汇率从来都不是一场公平游戏。而“货币贬值”似乎正成为全球范围内的香饽饽,其代表的不过是全球经济版图的变迁和大国经济利益势力范围的再分配。
 
同病不相怜
 
上世纪80年代起,日本曾设立过两个目标:经济持续稳定增长;日元亚洲化、国际化。但是经过30年,两个目标都没有成功实现。日本经济的两难,一言以蔽之就是:失去汇率掌控权,经济结构又无法轻易转变。
 
应该说,今天的现状,首当其冲来自于当年日本升值前对影响认识不够,决策过于轻率。主持完成日元升值的美国老财长保罗.沃尔克曾回忆说,日元升值谈判顺利的让他吃惊,日本财长竹下登主动提出升值30%,半年内完成。
 
在广场协议後,日本银行陷于混乱,无法在海外形成日元的结算、清算体系,也就没有日元海外派生机制。上世纪90年代後,欧美银行全球性扩张,日本银行业国际化网络收缩。巴塞尔资本协议开始推行,日本银行业不能满足资本限制要求,严重限制海外扩张能力。而97年金融风暴,日本急于自保,持续贬值失信于邻。
 
事实上,过去30年,日元资本项下输出机制始终没能成功建立,海外债券、股票的发行踯躅不前。日元有“妖币”之称,海外日元主要是套利交易的投机性资金,国际化却迟迟不见有效推进。
 
目前的中国和当年的日本面对的升值外部环境非常类似,但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是:日本当年没有一个足够“发达”的中国,而中国当前有足够发达的日本。
 
在亚洲,目前有日元和美元是两个最大的国际储备货币,可供中国分散外汇储备投资。应该指出,在欧元、英镑兑美元都出现了贬值的情况下,外汇储备多元化的保值增值根本不是多元化最关键的利益,中国的核心利益在于为中国的经济转型和发展创造更好的汇率环境。此外,除了泡沫严重的资本市场,美国不会允许欧佩克、日本、中国等手握大量美元的国家在美国的利润行业里投资。上世纪70年代,欧佩克组织成员国政府被告知,只能以其美元购买美国主要公司极少量的股份。80年代,日本被允许只能投资于估价过高的房地产、电影公司或有困难的公司,中国作为假想敌,出口限制就更加严格,而美国要求其他国家出卖其关键部门的最高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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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一位年轻的美国经济学家迈克尔?赫德森提交了一份报告[i],他得出的结论是,因为美元是世界货币,如果扩大当时已很严重的美国经常项目赤字,短期内可以加强美国的地位,但长期会加剧世界经济的失衡,因此不能走这一条道路。据说,当时的尼克松政府得到这个报告後很高兴,说:“是吗,这样好极了。” 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将“如何不做”的建议,变为“如何做”的指南。
 
赫德森成为美元霸权的理论奠基人物,後来曾经担任俄罗斯杜马顾问,他曾经公开表示,尼克松政府把“不那麽做”的分析转换成一本“操作手册”,因为有能力从事剥削的国家更有兴趣掌握如何运作美元帝国的方法。
 
赫德森给中国的建议是,停止积蓄美元维持人民币汇率稳定。同时他还建议,中国除了对美元价值表示关切,应该要求美国政府给予中国政府一个美元兑人民币、黄金或者一揽子货币的汇率担保,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中国应该明确告知美国,将以账面价值买下美国在中国境内所有投资。这样不仅能帮助中国政府摆脱持有的美元,而且可以用这些美元换回适合的价值。
 
他也同时提到,全力发展国内市场,拉动内需,改变依赖出口的经济特征是中国政府的当务之急。所以在如何处理现有的外汇储备问题上,也应该为这个目标服务。
 
日元债券与克鲁格曼的沮丧
 
诺贝尔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9月13日在《纽约时报》撰写文章称,日本财长新近提出,希望与中国讨论後者持续购买日本债券的“意图”。他认为,这是日本不希望中国继续购买日元债券的外交辞令。
 
“这让我沮丧的想以头撞?…连日本都明白,中国在通过购买日元债券伤害日本;美国却不明白,中国在通过购买美国国债伤害我们!”
 
作为美国当前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之一,克鲁格曼这番毫无“外交辞令”的表达不啻于建议美国政府压迫人民币升值、最大限度保护美国霸权利益的宣言。
 
他更知道,从美元本位确立起,强势和弱势美元,不过是其经济增长变道的选择。消费拉动还是出口拉动也无非美国经济可以轮番驱动的马车。而今,美国出口拉动的经济策略,弱势美元的战马准备披挂上阵。
 
我想问克鲁格曼先生,在美元本位体系下,新兴工业国家除积累美元有其他的选择吗?美国一次次“纵容”操纵汇率的历史重演,您何不更早撞?劝谏?过去15年,相信你也充分享受了10美元中国制造、美国人可以六美元购得的好处,而今,漫长的耐性却走到要以头戕地,那只能悉听尊便了。
 
正如美国金融学者廖子光所说:美元本位的确立,已经把世界贸易变成了美国生产美元,其他国家生产美元购买的商品的游戏。
 
美国保持其国防工业和研究,将老的制造业首先外包给日本和德国,再将服装业和低技术产品外包给亚洲和墨西哥。最重要的是,美国实质上已以垃圾债券和其他结构性金融产品建立并经营一种新型金融部门,而直到十年後,其他发达国家对此才有所理解。借助于美元霸权,美国步入金融资本主义,而其贸易夥伴落入工业资本主义。
 
日本的金融战败,是败给这一制度,中国目前遭受的,也是这一制度的责难。同在工业资本链条上,虽然有高低端差异,也形成中日矛盾点所在:已替代低端工业制造的中国,要促进产业升级,势必和中高端制造形成竞争;没有找到新出路的日本,则势必全力保存既有产业优势。但是长远而言,以中国的市场纵深度,确实有机会在未来挑战中日同样面对的,不公平的国际金融秩序。
 
美国势必不会放弃压迫人民币升值,就像自然界不会有老猴王会放弃打击羽翼尚未丰满的新猴王一样。捍卫美元本位就是捍卫美国的核心霸权利益。
 
中日相争,美国得利,但是中日的分歧,却在所难免。曾有人把亚洲比作一个雁群,把日本比作头雁,而今,雁群似乎出现两只大雁引航,又将飞向何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