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主义的投资潮流开始挑战全球的资本无政府主义
新重商主义
Coldstream皇家兵营被卡塔尔政府买下,被这个中东小国一并收入囊中的还有英国历史最悠久的Sainsbury超市,同样,象征老牌金融强国在全球资本市场地位的巴克莱银行也将部分归新加坡淡马锡控股和中国国家开发银行拥有。中国国家外汇投资公司购买美国私人投资基金黑石30亿美元股份后,由于股价下滑造成投资损失,引发的争议尚未平息,7月底国家开发银行对巴克莱这笔135亿美元的投资又将中国国家参与的对外投资纪录再次打破。
历史上按照重商主义理论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并用自由贸易的口号将影响扩张到全球的日不落帝国,正面对着本土核心资产被他人收购的暗淡现实。卡塔尔投资局和新加坡淡马锡控股这些带有国家背景的投资机构视英国如同百货商场的目光,反映的正是近十年来中东石油国家和亚洲新兴经济体的勃兴对全球既有财富格局的挑战。不仅在英国,
类似卡塔尔投资局和淡马锡的主权财富基金(Sovereign-wealth funds)正成为全球资本市场上新的吞金巨兽,不同于共同基金和传统的政府养老基金,这些由巨额贸易顺差和石油美元饲养的怪兽引起了资本市场的严重不安。根据美国财政部的估计,主权财富基金总额在1.5万亿到2.5万亿之间,虽然规模只有传统共同基金的一半,但增长速度却是后者的两倍,摩根士丹利预计,到2015年,主权财富基金将达到12万亿美元,接近美国的GDP。
某种意义上,这个让西方惶恐的新买家是它们自己从瓶中释放的魔鬼。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带来的伤痛正是今天主权财富基金反戈一击的起点。金融危机前,除了像中国这样坚持谨慎和逐步开放市场的国家,无论是亚洲新兴经济体,还是刚刚发生社会变迁的东欧国家,无一例外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自由市场教义的忠实信徒,它们听凭国际资本进出本国市场,仅保留有限的外汇储备,而把维持本币信用的赌注押在了与美元挂钩。但事实上,这使它们成为国际资本大鳄口中孱弱的猎物,遭受国际炒家狙击后,留给曼谷的是连片倾颓的烂尾楼,留给俄罗斯的是大国意识被重创后的迷茫。而香港能在这次金融风暴中保全,根本原因在于背靠中国中央政府巨额外汇储备,从而使国际炒家知难而退。
痛定思痛,这些国家基本选择了积累较高的外汇储备,而全球化带来的地区重新分工和制造业转移为新兴国家创造了巨额外贸顺差,则使这一进程大为缩短。韩国2007年6月底外汇储备达到2507亿美元,是10年前的8倍,而得益于全球新一轮油价上涨,2007年1月,俄罗斯外汇储备超过3000亿美元,居全球第三,仅次于中国和日本。
这仿佛是以某种变体实行17世纪重商主义的治国方略,按照该理论,一国的实力来源于所拥有的黄金的数量,而实现的途径在于尽量出口,减少进口。不过在资本全球化的今天,新面貌的重商主义至少有一点不合时宜,不同于窖藏的黄金,以它国货币为储藏形式的国家外汇,如果不能保值增值,就意味着国家财富的严重损失。最普遍的情况,这些巨额的国家外汇储备会投入美国国债市场,但大量资金的回流却造成美国国债收益率降低,对用高昂代价积累这笔外汇储备的国家,如此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这导致了新兴国家升级投资手段的集体冲动,某些发达国家采用过的由政府掌控,实行商业化管理,对外投资的主权财富基金形式被纷纷看好,被认为能同时实现国家战略目的和外汇储备收益的双重使命。
韩国建立了200亿美元的韩国投资公社(KIC),其财政部官员在7月中旬表示,将在2015年以前把KIC的资本扩充10倍,达到2000亿美元,同时采取更加激进的投资模式,加大在股票和其它非债券市场的投资比例。韩国财政经济部副部长赵源东称,长期而言,KIC预计会将半数资产投入股市。而中东石油国家所建立的科威特、卡塔尔和迪拜投资局,近些年几乎出现在每一场国际大型IPO的投资者名单上。
这或许将发展为自19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和对冲基金兴起后,全球资本市场又一革命性的变化,逐利的资本无政府主义有可能被政府主导的多元投资目标所改变。也就是说,以索罗斯代表的对冲基金只需要考虑投资收益的最大化,而国家投资基金在取得收益的同时,却需要考虑为该国购买战略资源、促进本国产业升级甚至国际外交关系方面的考虑,全球资本市场的投资分析将变得更加复杂。
西方国家由此忧虑,在他们看来对冲基金的自由放纵可以接受,但国家基金政府主导和目标多元的特点却意味着莫大的风险。由于国家基金天然附着的神秘感,无论是巴黎、米兰的房价上涨,还是美国股票价格的推高,都能归结为某支国家基金的背后操控。美国政府呼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进行立法,以强制增加国家基金的透明度。在对待国家基金的态度上,美国和德国在对待国家基金的立场上已结成了统一战线,德国总理默克尔在7月中旬提出德国正在策划成立一个审议外国国家资本在德国收购计划的专门机构,该机构将对这些收购和入股计划拥有否决权。而在美国,类似机构已开始发挥作用。
抛去政治上的考虑不谈,对国家基金的诘问依然是自由市场与政府干预孰是孰非这一经典问题的反复,对西方国家来说,自由放任的市场理论虽屡遭挑战,但其主流地位却无可动摇,国家政府作为投资主体频频出现在全球资本市场自然会受到哈耶克信徒们本能的排斥。可以想见,在这一思维逻辑的惯性下,亚洲国家引发的这一轮主权财富基金的热潮将会演化为新兴国家和西方国家在全球资本市场上的角力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