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之旅

2007年10月18日，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坐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对这位中国银行界的风云人物，此行并不轻松。

招商银行申请设立纽约分行的工作，经过五年努力此时已进入最后阶段。但就在成功在望之际，9月30日，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理事会突然提出，招商局集团对招商银行有控制性影响力，依据美国银行控股公司法的基本原则，批准招商银行开设纽约分行的前提是招商局集团必须向美联储承诺未来不得在美国从事非被美联储许可的业务，招商银行开设纽约分行的申请由此横生变数。

对招行来说，无论是让申请就此搁置还是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都意味着错失登陆美国金融市场的机会窗口。事实上，马蔚华需要做的几乎相当于最后一分钟拯救，以避免5年来的辛苦努力功亏一篑。

马蔚华需要突破一般思路，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案。于是，他专程赴美拜会美联储法律总顾问艾维利斯、纽约联储副行长鲁特里奇和纽约银行厅监理官纽曼，就招商银行申请中最关键的招商局控制权问题进行会谈，马蔚华巧妙提出搁置控制权争议、以“合格外国银行组织”资格批准招行申请的方案，被美方认为针对性强，富有建设性，化解了美方顾虑，申请工作由此实现了实质性突破。

21天后，美国东部时间2007年11月8日，美联储正式对外发布消息，批准招商银行设立纽约分行，从事发放贷款和吸收商业存款业务的申请。至此，招商银行成为自1991年美《加强外国银行监管法》颁布以来首家准入美国金融市场的中资银行。美国方面专家评价，这是一个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市场准入，意味着中国银行业在进军全球最大金融市场的过程中实现了一次重要转折。

开设纽约分行的申请获得批准后，招行设在纽约的代表处就成了监测招行下一步具体步骤的最好途径。招行代表处位于纽约第五大道55街一栋20多层大楼的第十层，瑞士银行（UBS）大楼也在这条街，被纽约人认为是old money（和IT公司所属的new money相区别）聚集的地方，代表昂贵和传统，地点很好，地价也很贵。

代表处相关人士向《环球企业家》表示，分行人员还没有到位，分行选址在曼哈顿，但具体地点也未最后确定。但一般看法是，分行将在曼哈顿中国城和百老汇大街的交界处开业。

招行人士表示，纽约分行开业后，将着力发展美元清算、汇款以及其他国际结算类业务和贸易融资类业务。而美国当地舆论认为，招行纽约分行不开展零售业务，和拥有此类业务的中国银行相比是个劣势，说明象征大于实际意义，但可以借此近距离观察纽约金融界，加快国际化进程。

锲而不舍

很大程度上，招行申请开设纽约分行成功为后续的中国银行在美国这个最发达但同时监管最严格的金融市场破冰留下了难得的参考范本。

招行申请成功前只有两家中国银行在美设有分行，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分别于1982年和1989年获准在美国开设分行。但1991年美国为加强对国际商业信贷银行所涉及的国际洗钱和欺诈活动的监管，制定《加强外国银行监管法》后，中国的银行进入美国市场实际上已陷于停滞。而熟悉美国的法律、监管制度，最终得到对方的接纳，招行至少花费了5年的时间。

2002年10月，招商银行设立纽约代表处，成为在美设立代表处的第一家中国股份制商业银行。此后，招商银行即开始着手调查研究中美两国银行在经营环境、法律、管理和监管等方面的差异，以及设立纽约分行的可行性。经过近三年调研论证，2005年7月，招商银行总行行长办公会讨论通过了关于设立纽约分行的可行性报告，确定分行选址在纽约。

招商银行设立纽约分行的设想得到了监管层的明确支持，银监会主席刘明康表态支持招商银行设立纽约分行。这期间，马蔚华利用赴美参加世行基金年会之机，拜会了纽约联储盖斯纳行长和纽约银行厅监理官泰勒，口头表达了招商银行拟在纽约设立分行的意向。半年后，马蔚华分别致函美联储理事会主席伯南克和其他美国官员，正式表达了招商银行拟设纽约分行的愿望。2006年7月，借美联储代表团访华之机，招商银行就申请设立纽约分行事宜与美方进行了会谈，并着重介绍了招商银行在反洗钱方面的制度与做法。与此同时，招行选择了美国著名的苏利文·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承办招商银行申请工作，由在美国享有很高声誉的该所主席柯恩亲自办理招商银行申请事宜。

接下来，申请进入了实质性阶段。2006年11月，招商银行美国代表处代表总行，在华盛顿与美联储理事会进行了第一轮正式磋商。美方向招商银行提出了在股权控制、资本、综合并表监管和反洗钱等四方面共15项问题，并要求提供有关中国银行业监管的法律、法规，以及有关反洗钱的法律和规定。

2007年1月17日，经招商银行多次催促，美联储终于同意接受多达2000多页的正式申请材料，2007年2月，招商银行副行长李浩带队赴美与美联储举行了第二轮正式磋商，随后几个月内，招商银行又相继回答了包括美联储和纽约银行厅等监管机构在内的，围绕股权结构、反洗钱、并表监管、内控与合规、风险管理等问题提出的多轮次的大量质询。这些问题逐一得到满意答复后，招行开设分行的申请才基本确定。

比如，在申请过程中，美国媒体曾报道了中国国家审计署对招行审计发现的问题，在美国社会引起了较大反响，使招商银行的申请一度陷入被动。在这种情况下，招商银行主动向美联储和纽约州银行厅通报了有关情况，并作了进一步解释和说明。招商银行主动的姿态，得到了美方的理解和认可。

招行申请的成功，同样也取决于中美两国经贸关系的整体走向，在两轮中美经济战略对话中，中国政府敦促美方加快中资银行设立分行的审批进程。美联储官员造访中国银监会时，银监会主席刘明康特意表达了对招商银行申请的支持。在2007年6月，美国国会出现反对论调，要求中资银行在美设立分行与中国进一步开放金融业挂钩时，刘明康公开呼吁美国有关部门对招商银行纽约分行申请工作给予应有重视，对美方施加了有力影响。

招商银行纽约分行获批同样在于中国银行业近年来自身的进步。美国监管当局曾一直质疑中国银行业监管和反洗钱的力度，并以此为由拖延审批中资银行在美设立机构，而近年来中国在这些方面取得的进步得到了国际认可。这次，美联储批准令用很大篇幅，详细地阐述了中国银监会对招商银行监管的主要内容、具体方式方法，明确提到自2003年银监会成立以来，已经完善了现有的监管程序，声明这是美联储理事会审批此申请时的重要考虑因素。

不过，获得批准只是第一步，马蔚华表示：“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能否在纽约这一代表了当今国际最高竞争水平的金融市场上站稳脚跟并不断发展壮大，对于招行来说还是一个严峻挑战。”为此，招行将聘请国际咨询公司，按照国际化框架设计纽约分行运营管理的长效机制。

国泰君安银行业分析师伍永刚认为，中国银行业国际化这一步肯定是要走的。随着经济的全球化，银行的客户——中国企业国际化了，银行如果不进行国际化就有可能丧失客户，反过来也会影响国内业务的发展。另外，人民币持续升值，中国金融企业在国际上的购买力提高，也正是国际化的理想时机。

中国银监会银行监管二部主任楼文龙透露，继招商银行之后，下一个在美国设立分行的中资银行有可能是中国工商银行，2007年4月工行已经提出在美国开设分行的申请。目前纽约州银行厅已经认可，下一步只待美联储的审批。“在下一次中美战略经济对话进行之后，工行纽约分行的设立将有可能传来好消息。”楼文龙说。

而美联储媒体联系人安德鲁·威廉姆斯则对《环球企业家》明确表示，美联储“对中国的银行没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