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虑还是近忧？

从去年夏天开始煎熬美国经济长达数月之久的次贷危机到底结束了吗？美国财政部长鲍尔森和投资大师巴菲特的回答相当一致：是的。5月21日，巴菲特在欧洲考察时再次重申：“最糟糕的情形或许已经结束。”而就在此前五天，鲍尔森也对外宣称，金融市场与两个月前相比已“更加稳定”，美国经济今年下半年预计将出现反弹，次贷危机最艰难的时期可能已经过去，这被公认为是次级债爆发以来最为乐观的一个论断。

支撑这种乐观态度的背后，是一系列美国宏观经济指标向好。最近数份报告显示，第一季度个人消费价格指数较上一年上升了3.5%，较高的服务类支出部分抵消了汽车和非能源类耐久品销售量的下滑。就业市场也没有人们想象中脆弱。今年前三个月的大幅裁员数在4月份首次回落，失业率也有略微下降。一位经济学家乐观地表示：“几个月前，我们好像站在悬崖边上，但最近一些数字已经不像我们几个月前认为的那样糟糕。”

似乎可以为之做注的事实是，尽管市场动荡，但巴菲特仍然热衷于在美国本土投资。今年前三个月中，他继续买入了卡夫食品和富国银行的股票，同时还增持了冷藏设备制造商英格索兰和健康保险公司联合健康集团和伟彭公司。

对于美国政府来说，最有力的论据仍然是传统观点中的GDP增长是否为负。美国商务部5月份的报告显示，第一季度美国GDP的增长为0.6%，与去年第四季度持平，尽管增长十分细微，但仍是正值。甚至，美联储对“衰退”一词也毫不提及：“家庭和商业消费领域的问题已经趋于缓解，劳动力市场状况进一步改善。金融市场仍处在相当大的压力之下，在接下来的几个季度中，严格的贷款条件和房地产市场萎缩可能会对经济增长举足轻重。”此外，美联储还预期通货膨胀在接下来的几个季度中会得到改善。

更为鼓舞人心的情况发生在德国。在全球金融危机和衰退恐惧笼罩美国的环境下，德国经济在第一季度增长了1.5个百分点——这也是该国近十几年来的最佳表现，而在欧元区国家中，德国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经济产出。

看上去，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美联储的“救市”行动已经初见成效，家庭和商业消费领域的问题趋于缓解，金融机构得以获得大幅喘息之机。甚至在此次风波中遭到严重损失的美林也表示出乐观态度，其新任首席执行官约翰·塞恩也认为次贷危机正接近尾声，美林已经筹集到足够的资金。

事实上，这仅仅是危机在不超过一英里长的华尔街上的缓解，在远离风暴中心的更广阔经济领域中，由次贷所引发的经济衰退阴影正弥漫得越来越广。

在最近一次雷曼兄弟全球的经济形势分析会上，这家投行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认为美国经济的“低迷状态还将持续一到两年”。美国一项最近的民意调查显示，五分之四的美国人认为美国经济已经进入衰退。即便是对华尔街的情况表示出乐观态度的巴菲特也对此表示认同。尽管从宏观数字上看，美国尚未进入衰退期，但从常识上看，经济形势已无可避免地转向衰落。

衰退的信号首先表现在经济的两大支柱上──劳动力市场和消费开支都出现了萎缩，尽管到目前为止还并未像在以前的衰退中那样崩溃。但总体而言，消费者支出降到了自互联网泡沫破灭以来的谷底，使用时间超过三年的耐用商品购买在今年第一季度也自由落体般地下跌了6.1个百分点。

持续攀升的汽油价格导致了汽车销量的下跌，大型交通工具被较小的车辆部分取代。七年来，小汽车的销售数量首次超过了轻型卡车。最近，福特汽车总裁便表示，由于消费者偏向于购买更为节省燃料的小型汽车，公司接下来将缩减汽车零配件和运动型多功能汽车的生产。甚至有行业分析师认为，这种情况很可能会引起底特律的另一次大转向。

同样，在工厂、设备、软件等方面的投资同样薄弱，在去年第四季度出现上涨之后，美国今年第一季度的投资再次下降。商业投资是各经济部分中最活跃的一部分，如果突然大幅下降，极有可能导致衰退。实际上，美国大型企业纷纷缩减开支的行动从去年便已开始，家装产品零售巨头家得宝公司在今年初卖掉了规模达120亿美元、面向职业建筑商市场的子公司，而通用电气公司则在最近表示将出售家电业务，并进一步削减成本。

此外，美国全国住房市场仍旧每况愈下，一些地方房价继续下跌，销量仍在下降。在全美房地产经纪人协会最新公布的数据中，今年第一季度美国独栋住宅销售中间价同比下跌幅度创近30年来最大纪录。与此同时，全美67％的地区出现房价下跌，这一比例创下了有统计以来的最高纪录，也是美国自上个世纪大萧条年代以来最严重的房价下跌。这使得消费者支出的微弱增长更加显得微不足道。

这种情况下，人们不禁开始对GDP作为衰退标志的观点产生了怀疑。“将GDP诠释为经济和金融危机已经过去的标志是大错特错的。” 经济前景集团（Economic Outlook Group LLC）董事总经理伯纳德说，“很明显，美国经济一整年都会处于衰退之中。”美国国家经济研究所商业周期测定委员会的经济学家们则认为，目前的状况与2001年的美国经济颇为类似，尽管还没有出现通常情况下的连续两个季度的GDP负增长，也许这种负增长永远不会出现，但是衰退的存在仍然无法回避。

在摩根大通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看来，即使金融市场重新正常运行，经济仍可能面临长期挑战,“衰退后果可能与1982年经济紧缩的严重程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