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立方+新材料+后现代装置艺术+6小时时间=?

气泡游戏

来源:环球企业家  |  作者:李晨蕾  |  阅读:

两年前,李继伟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是一直和他有合作关系的德国拜耳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此次是希望他能参与设计和创作国家游泳中心——“水立方”二层的“泡泡吧”。

这个邀请,让李感到既兴奋又紧张。这不仅意味着他又将开启一次自己所乐衷的暂新创作之旅,更预示着他终于得以将从维也纳皇家美术学院学到的抽象绘画技法应用于中国,而且是举世瞩目的奥运场馆内——以前,他的“雇主”大多是德国机构。

对李而言,艺术是自由而开放的。然而,虽然有着雄奇的钢结构以及流光溢彩的“水泡泡”外表,但由护城河环绕的“水立方”无论从现实空间还是心理上,都与普通人之间有着很强的距离感。不过,“泡泡吧”是个例外,作为一个VIP展示厅,这里是唯一一个能亲手触摸“水立方”膜结构的地方——这个立意本身就与李继伟的创作理念不谋而合。

如今的“泡泡吧”内,地面上灵动的蓝色和大朵大朵的“泡泡”与四周错综的几何形状融为一体。而以西方先进材料配合中国画的表达方式,也让人们仿佛步行于池塘水面之上,踩着涟漪,于大眼泡金鱼和些许黑色的水草中穿行。

李继伟将这一风格总结为“透明”与“包容”,“将现代艺术的创造用科技材料来实现,让人既感受到高科技带来的冲击,又不至于看不懂。”李对《环球企业家》解释着自己的创作初衷,“传统会让艺术变得更平和易懂,大众也能参与进来。”而其言外之意似乎是想化解中国以往太多由封闭、神秘而造成的尴尬与压抑。是的,眼下的中国人已然告别了自给自足的窘迫状态,正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六小时的挑战

但是,自信开放的背面则来源于对风险的把握及勇于承担。

很难想象,这个花了李继伟两年时间设计及筹划的“泡泡吧”,真正绘制时只耗费了六个小时。这并非李已胸有成竹,而是因为他写意的概念与其所选择的绘制涂料给其设置了这个严苛要求。

李继伟钟爱拜耳科技的这种名为“艺术地坪”(Artwalk)的特殊材料,它类似于房屋装修用的“自流平”涂料,不仅不易断裂、环保耐用,还有着轻盈的材质和优良的透明度。但让李颇为烦恼的是,这种涂料调和完成之后,只留下半小时进行绘画,否则就会凝固无法使用。由于绘画时间的不同所带来的效果差异,使得李在整个绘制过程中只能一气呵成,甚至没有时间休息——喝上一口水或者上个厕所。当然,他更抽不出身来爬到梯子上看一看这370平方米空间的整体效果。

更大的难题是对颜色的调配使用。此次在“水立方”里的绘作,是中国第一次使用这种涂料,虽然此前,李曾利用三年的时间适应和理解它的性质,但中国的工人并没有用过。事实上,即使在对这种材料并不陌生的西方,李的这次创作也是与众不同的。通常,西方艺术家完成设计工作后,就会把有着规则图形的图纸扔给工人,自己放心地去喝咖啡,而“泡泡吧”的“艺术地坪”却有着相当程度上的即兴性,并没有明确的界限。所以,在刚动工时,就连拜耳统配的调色师都不明白“这个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换句话说,这已超出了工业设计的范畴,而变成了纯粹的绘画艺术——只不过不是在宣纸上,而是在无法修改重来的独特环境中。“没有人知道你想怎么做,没有人能提醒你,只能靠你自己。” 李继伟说,其实,他也不得不小心而迅速地发挥着自己的魄力,“你要知道,每一笔的风险都很大,你敢担这个责任么?敢,就大胆而细致地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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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与融合

李的工作室坐落于集结了北京先锋艺术家的798艺术区之中。不过,个头不高、头发不长不短,喜穿黑色的李与想象中疯狂而执著的艺术家形象却有些出入。但李的经历也折射出了六七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批人身上所蕴含的典型颠覆与冒险气质。

实际上,李有着传统而正规的中国艺术“血统”。1984年,他毕业于中央美院国画系,那梅、兰、竹、菊的一抹一晕中所传达出的特殊意境,曾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是整天的临摹与复制让其久而久之也感到彷徨。就在他觉得画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西方的抽象中似乎含有中国没有的东西。于是,李走出了国门。

有趣的是,从维也纳学成后的李继伟同样没有依循既定的抽象绘画道路。游走于欧美各国,无论是音乐中的维也纳、平坦得不会拐弯的荷兰,还是充斥着严谨与力量的柏林以及金钱笼罩下的纽约,都让他体会到了西方工业世界所带来的压力和触动。在咀嚼着这些立足于科学的视觉冲击的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冲破感。“超越是一种冒险,需要放弃你原有所学,寻求突破。”李继伟说。

九十年代中期,李开始投身于装置艺术。这种利用现实生活中立体材料的方式,总是能带给他意外的惊喜。2001年,李设计和制作了《CUT》系列。他将一台电脑用聚丙烯浇铸成为一个立方体,然后用电锯切成四个独立的部分——他想看看这个没有生命却可以呈现给我们大千世界万般变种的现代科技产物里面,到底有什么。

在现在这个越来越多元的时代里,人们正在随着某些现代化的产物不知所终地奔跑,一切都变化得急速而扑朔迷离。人和事物的状态是那样的复杂,边缘是那样的模糊,而人的欲望、相互间的交往、权力的运作,包括我们以为透彻的金钱关系其实都并非那么清晰可辨。李希望用这种颠覆,让人们看到繁华世界背后最原始可见的东西。而因为似乎包罗了经济、政治、社会、文化、艺术、家庭等等一切信息而让现代人所迷信的电脑,切开一看,除了丑陋而杂乱的线路外却什么也没有——正像中国象征圆满的灯笼一样,内核其实一片虚无。

可是,也正因为装置艺术的特性所在,如此的“惊喜”却无法反复“重温”。李继伟曾为“德国年”活动设计过一个叫做“浮动空间”的装置,就因为工人没有将每块板材编号而导致此装置只展出了一次,就再也不能完整地呈现在人们面前了。

在整个北京奥运会及残奥会期间,一件同样使用拜耳材料制作的放大版运动衣,凝固并环抱在德国驻华使馆建筑的外立面之上。没错,这个名为“状态”(Inform)的装置依然出自李继伟之手。

不过如今,该艺术门类在中国还处于起步阶段。没有经历过真正工业革命的这片土地,还难以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让人们去包容真正意义上的装置艺术。比如李继伟,此刻就正被他脑中迸发的又一个疯狂创意所困扰着:他想将《CUT》延续到20世纪工业文明的代表——汽车身上,让人们看看用高档轿车浇铸而成的18吨庞然大物中的每个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