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报道]罢工进入第二个星期,本田开始对工人提出的加薪要求妥协。这场在发达国家看来颇“不正规”的罢工行动却提醒了中国政府和国内外制造业:新一代中国工人正在重塑劳工版图

本田罢工:中国劳工“觉醒”运动

来源:《环球企业家》网站  |  作者:《环球企业家》王卜 综合报道  |  阅读:

[在中国劳工成本问题上,本田不只是本田,而是代表了所有在中国开设工厂的企业。鉴于中国经济(尤其是“中国制造”)在世界范围的地位,中国劳工成本问题的影响面将非常之大。地方政府一方面有义务为劳工争取合理报酬,另一方面又担心损害本地吸引资本的实力。当中国逐渐步出“人口红利”的美好时代,政府和企业都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廉价劳动力已不再是中国经济持续崛起的脊梁。对更灵活的国内劳动力流通机制和“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变的需求也格外急迫。]编者按
 
日本共同社(Kyodo News)报导,本田汽车(Honda Motor Co.)周二表示,计划于周五或晚些时候恢复其在中国四家组装厂的生产。此前因其在华零部件生产工厂持续罢工,这四家组装厂被迫停工。但罢工尚未完全结束,本田仍在继续与零部件生产厂部分员工谈判。“罢工仍在进行,”一名工人表示。“今天将会有更多谈判。”

本田汽车上述位于中国佛山的变速器生产厂工人于5月中旬开始罢工,导致本田在华的四个组装厂不得不停止生产,这四个工厂隶属于本田在华的三家合资企业广汽本田汽车有限公司(Guangqi Honda Automobile Co., Ltd)、东风本田汽车有限公司(Dongfeng Honda Automobile Co.)和本田汽车(中国)(Honda Automobile (China) Co.)。
 
劳工成本问题隐现
 
罢工领袖之一谭国成(音)说,工人们之所以采取行动,是因为他们无法靠本田发的基本工资维持自己的生活。这位来自湖南省的24岁工人说,我们要付房租,要吃饭,还要照顾到其他花销。5月22日,谭国成和另一名罢工领袖因违反工厂的内部规定和合同约定被一起辞退。谭国成接受电话采访说,我现在在广州,不想再进厂打工了,打算回家;希望政府和企业对一线工人给予更多关注。

本田的麻烦已经对它在雇工方面的某些盘算造成了冲击。本田的雇工方法大幅降低了它的成本,并使中国成为极具吸引力的汽车生产地。本田一直能够招收邻近高中和职校的毕业生为实习生,付给他们的工资低于佛山市为合格工人设定的最低工资标准。目前佛山规定的最低工资是每月920元。本田说,这些实习生占工厂1,900名工人中的三分之一。实习生和正式全职工一起参加了罢工,但不清楚他们从本田公司获得了什么样的让步。

日本和美国的汽车工人往往只有高中或更低的学历,相比之下,本田的工人受教育水平较高,高中毕业后接受过最长两年的技能教育。

在中国,像本田这样的汽车生产商在设立生产线业务方面也享有相对灵活性,特别是与组装工人的工作说明更为严格的美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据本田一位高管说,这样的条件让本田可以提高效率,生产出与日本产汽车质量相同甚至更高的汽车。这位高管说,广州生产、出口欧洲的本田Jazz微型轿车“至少与日本产的同款汽车质量相同,甚至在有些情况下质量还要更高”。

劳工问题专家说,本田的让步将给在华的中外汽车制造商带来压力。

密歇根大学政治学教授、中国劳工问题领域的权威人士盖勒(Mary Gallagher)说,中国的经济正在复苏,我们看到广东等地再次出现用工短缺的现象,我认为工人们再次更加大胆地在这个问题上施压。盖勒说,自90年代以来,中国就在发生大规模、组织良好的罢工。不过,她说,近年来的明显变化是,自2008年新劳动合同法实施以来,中国工人对自己应该享有的权利更加清楚。她说,工人们无疑意识到有了新的法律可以保护你,你有权运用这些法律。

对本田来说,在华运营顺利是至关重要的。去年中国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市场。据营销信息服务公司J.D. Power and Associates的数据,目前中国占了本田全球销量的近20%。

本田的罢工事件暴露出本田中国公司供应链中令人意想不到的脆弱。据本田驻北京发言人藤井隆行说,由于中国相对很少发生工人罢工事件,本田在中国设置一间变速箱生产厂就可以了,也就是佛山工厂,该厂可以满足本田约80%的需求。剩余的变速箱则是从日本带来的。一般来讲,本田会坚持至少保留两家零部件供应商,部分原因是为了防范任何可能会对生产带来打击的劳工行动。本田目前在华年产能为65万辆。

劳工问题专家说,中国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对如何应对本田的罢工事件进退两难。一方面,更高的薪酬可以确保广东对外来务工人员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目的地。不过,有关部门也在努力保持该省对中外生产商的吸引力。

盖勒说,这对地方政府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平衡。

本田加薪的同时,最近台湾鸿海精密工业股份有限公司(Hon Hai Precision Industry Co.)也提出给深圳工厂的工人加薪,不过二者的情况迥然不同。今年以来,鸿海工厂已经有10名员工跳楼身亡,另有三人自杀未遂。一些分析人士将这些事件部分归因于压迫性的工作条件。鸿海管理层提出给工人平均加薪20%,不过它坚持加薪是为了解决用工短缺的问题。
 
人口结构改变让劳动力获得更多议价能力
 
“是中国人就不要签字——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一名罢工的本田(Honda)员工在一张公司要求他们放弃进一步劳工行动的表格上这样写道。
 
在本田汽车位于中国广东佛山的零部件工厂,工人罢工的情形与世界其他地方不同:工人们以停工形式要求加薪,而头戴黄帽的工会官员则竭力阻止罢工的持续。这一怪异现象显示中国工人对官方支持的工会越来越没耐心,也反映出人口结构的改变可能最终会令这些中国工人获得上一代工人所没有的影响力。
 
龙洲经讯公司的葛艺豪(Arthur Kroeber)称:“海外投资者形成了一种错觉,以为中国劳动力非常顺服。”“但中国工人本质上并不那麽温顺。有一段时间是一切都好说,但现在我们进入了一个较为紧张的时期。”
 
目前还没有中国工人每年举行多少次罢工的可靠数据。很多劳资纠纷持续时间较短,也没有被媒体报导。但有迹象显示,此次本田工人罢工反映出一种更广泛的趋势:力量均衡可能逐渐在向工人倾斜。
过去20年,中国年龄在15-24岁之间的人口一直徘徊在2亿至2.25亿之间。葛艺豪表示,这一数字在未来12年可能会减少三分之一,从而让新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年轻人获得更多议价能力。“归根到底,潜藏在(当前劳动条件)背後的一大因素是工人们都觉得,‘如果我们罢工,我们将失去工作,因为还有另外1万人等着接替我们。’现在这一因素可能不存在了,因为不会再有那另外1万人了。”
 
面对沿海地区劳动力的紧俏,跨国企业和中国出口企业要麽是将生产和外包活动向劳动力更便宜的内陆地区转移,要麽是通过学校或政府机构雇佣来自较偏远地区的学生和农民工。
 
国际劳工组织驻北京的产业关系高级专家李昌徽(Lee Chang-hee)说:“第一代农民工开始外出务工时,对工厂生活一无所知。但第二代农民工的情况大不相同,他们中有些人出生在城市,只是户口还在农村,有些人很想成为城市公民。”“他们的生活除了工厂就是工厂,所以他们必须要让工厂生活变得让他们满意。”广东省一家拥有数万名员工的大型纺织企业的老总表示:“工人们只是不想日复一日地做同样的工作。这让人精神麻木,肯定非常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