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兴奋的目光聚集在这个笼罩着神秘面纱的国家时，有人觉得暗藏风险，也有人看到其中的无限商机
朝鲜生意
先观望，再过江
面对朝鲜向世界释放出的一连串信号，作为研究朝鲜半岛问题的专家，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仍持谨慎态度：“根据现在的零碎报道，我们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有的媒体宣传朝鲜要学中国改革开放，这个结论是否早了一点？”
朝鲜新一代领导人金正恩执政后，尤其是近半年来，朝鲜在经济、文化等方面均流露出少见的积极态度，人们对这位年轻的领导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期待，媒体中关于朝鲜要走改革开放之路的声音也不断出现。
但在张琏瑰看来，朝鲜目前仍坚持走先军政治的道路，在其官方发布正式声明之前，外界很难轻易判断，“因为我们目前看到的信息呈现碎片化，这个很有可能和朝鲜的改革开放、政策调整没有太大的关系，它赚到的外汇也有可能不会去发展经济。”
朝鲜在发展经济方面会有什么新动作？它的投资潜力何在？它真的适合中国商人们进行投资吗？
“产业研修”的朝鲜策略
6月底，一条关于朝鲜将向中国输出12万名劳工的消息引起了外界的注意。这条原载于《朝鲜日报》的报道称将有大批朝鲜的产业工人以“产业研修生”的身份被派往中国。
此消息至今仍未得到中国有关部门的证实，却再次将人们的目光引向朝鲜。
以朝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我们很容易发现，金正恩执政以来，朝鲜的对外交流活动似乎格外频繁。
7月20日，在韩联社发出的消息中称，朝鲜向中国华西村派遣人员，考察具有代表性的中国农村改革地区。而早在6个月前，就有7名从事服务业的朝鲜20多岁女性被派往华西村学习酒店实务。（据“参考消息网”，2012年7月21日）。这些能拿到月薪5000元左右的朝鲜女服务员，能够给国家带回去的，不仅是每年可观的外汇收入，也许还有朝鲜急需的管理和发展经验。
“从朝鲜派人到华西村学习这种做法来看，他们有发展自己经济的需求。而且朝鲜这一段时间确实比以往活跃，表现在他们积极地参与国际社会。”朴光姬供职于中国社科院亚太研究所，她所在的经济研究室，长期对亚洲地区的经济发展保持关注。
在朴看来，朝鲜派人到中国学习，也有一定的现实背景，因为最好的选择还是中国。
尽管朝鲜方面发展经济的态度很积极，但对于跃跃欲试的中国商人来说，这个亚洲邻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牵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再建一座鸭绿江大桥
除了输出劳务人员，中朝之间的各种贸易始终在低调进行。
相较于早先的矿产资源开发合作，中朝双方的经贸活动在近些年有了更为丰富的表现方式。在丹东华商海外投资有限公司专门提供朝鲜投资信息的网站上，朝鲜招商引资的项目库被详细地划分归类。
在服务业的项目库里，最新的页面里不乏平壤市内出租车投资、平壤涉外宾馆合作等公共设施类项目。以出租车投资项目为例，它的简介栏里表明：“近年来，朝鲜对外开放程度不断扩大，外国投资者和办事机构大量涌入平壤。平壤公交部门急切希望中国投资平壤出租车行业”，而中方投资者“只需投入车辆即可”。同时，“朝鲜欢迎中国企业在朝鲜兴办相关产业”。
在朴光姬看来，朝鲜如此积极地在中国招商引资是有着多方面原因的：二战后，朝鲜的基础设施，包括制造业设备等，大多来自当时的苏联。经过长期的使用，已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但目前的朝鲜却没有能力投入，尤其在能源电力方面，这个随时都在面临电力短缺的国家很难独自进行大规模的项目建设。
同时朴还提到，目前中朝之间的合作方式也在发生着转变，与以往支援、协助解决朝鲜经济问题的做法不同，当前阶段的中朝贸易更多是按市场规律运作，中国方面会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不再像之前是单纯援助。
众所周知，中方是朝鲜最重要的对外贸易对象。2011年，朝鲜的对外贸易(不包括韩朝贸易)中与中国的贸易比例高达89.1%。
石源华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在他看来，“对于中国企业到朝鲜投资，中国在较长的时间里，表现都算不上主动。”
2010年10月，温家宝总理访问朝鲜之后，“北面就有图们江的‘借港出海’，南边就有黄金坪的开发。”石源华说，“根据中国外交部的说法，现在各个项目都在推进当中，同时中国还在帮助朝鲜建造中朝鸭绿江界河公路大桥，有一系列的举措。所以在这个方面，中国的政策还是在积极地推动。”
去朝鲜做生意？
在同济大学亚太研究中心教授崔志鹰看来，中国目前是鼓励商人到朝鲜投资的，但这个贸易不是政府间的，更多的是民间企业之间的贸易。
而按照市场经济原则运作下的中朝贸易，参与者就得承担投资的风险。
在朴光姬看来，朝鲜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多年来经济困难，市场购买力有限而且支付能力也有限，这也会给货款回收造成困难。另外，在朝鲜的经济体制下，政府对市场经济缺乏了解，就容易出现因思维方式和经贸习惯守旧而造成的沟通困难。
而朝鲜目前的法律体系也很难给投资者带来令人安心的保障。崔志鹰在接受采访时提到：“朝鲜在发展经济方面仍在摸索中，相关的政治法律体系还不完善，企业要去投资，却没有好的法律环境，自身的权益就不能得到很好的保障。同时它的政策变动性也非常大，企业也容易因此而蒙受损失。”
另外，石源华也提到，朝鲜目前充满不稳定性，“他的对外政策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
崔志鹰认为，朝鲜的投资潜力就在于它的经济现状：“相对不发达的地方都会有较大的市场存在，假如朝鲜真正开放，大家肯定都会过去，因为它的市场还是很诱人的。”
尽管存在着种种商业风险，但这个尚未被大规模开发的地方在很多人看来，也存在着巨大的机遇。
朝鲜矿产资源丰富，发展经济的先天条件较好。“但它的经济目前是属于结构性短缺，很多方面需要外部力量进行投入，而中国具有缓解朝鲜这种结构性短缺的优势条件，双方便能够进行补充性交换。”朴光姬在接受采访时这样分析。
随着中朝贸易的结构调整，加上朝鲜目前在经济和对外交流方面的活跃迹象，双边合作的良好发展有可能成为中朝长期合作的基础。
此外，朴光姬就到朝鲜投资的前景方面，给中国商人们提出了她的建议：
朝鲜目前面临的较大问题是粮食供给问题，朝鲜政府也不断提出发展农业以满足国民需求的计划，中国在与之进行贸易时，可以加强在农业方面的合作。
关于结构性短缺，朝鲜在能源和基础设施上力量比较弱，中国与之相比则具有相当大的优势，双方可以就此进行互补性合作。此外还有中朝间的矿产资源合作开发，在朝鲜的一些招商引资的项目中，中朝双方的出资方式也通常为中方提供物资设备等，朝方则提供矿产等自然类资源。
崔志鹰特别提到了在朝鲜进行投资合作时，需要有一个比较大的靠得住的合作伙伴，可以帮助投资者尽快适应朝鲜的相关政策、政治文化环境等，好的合作伙伴能够让投资者更快地融入其中，也方便获得足够多的投资便利条件。
纵观记者采访的几位专家学者的分析，大家对企业到朝鲜投资总体均持观望态度，也均提到了企业在去朝鲜投资前，要做好充分的前期准备工作，对市场做好考察和衡量，谨慎投资。毕竟与国家相比，企业对贸易风险的承受能力，无疑更为脆弱。
中朝边贸推变
中朝贸易的变化万千，总在丹东这个边境城市里，被沉淀下来。然后不知在何时，又突然被撕开
丹东金昌运于6月接到其一个经商好友的电话，请他“出山”帮助培训即将来华的300名朝鲜女工，为期一个月。
金昌运的这位好友是从事手表组装生意的女强人，现年42岁的她，是丹东制表业的风云人物。这位行事低调的女企业家婉拒了采访。金昌运告诉记者，今年6月，她的公司从丹东市政府获得招收500个朝鲜女工的名额。
“这批朝鲜女工来丹东工作，限期5年，5年后必须回国，所赚的工资大部分要交给国家充当外汇收入。”金昌运说。
丹东—这座中国最大的边境城市里，折射着关于中朝贸易的各种信息。在中朝黄金坪联合开发项目的争议中，朝鲜对华旅游线路的增加，及对华劳工输出的扩大，将我们再一次带到丹东—那边朝鲜，这边中国。
“走量”盈利
如今在朝鲜投资，再也不能像早期那样，幻想着一夜暴富，初期那种巨大的差价已经不存在了。
“只要我们拿钱过去就行，朝鲜的事情朝鲜办。”在朴津南飞快的讲述中，一旁的朝鲜平壤绫罗岛贸易会社的官员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在记者望向他时才回以礼貌性的微笑。
“朝侨”朴津南的父亲为东北野战军铁道兵纵队士兵，后跟随由此扩建的铁道兵团参加“抗美援朝”，并在朝鲜娶妻生子。
用朴津南的话说，生于朝鲜的他，后来“延续”为中国国籍并回到中国。或许是因为这种特殊身份，从1993年成立贸易公司，开始涉足中朝贸易，到现在与朝鲜兴盛贸易会社三十五部合作开发朝鲜金矿，朴津南一直游刃有余。“朝鲜虽然政策多变，但商业上万变不离其宗，彼此影响不大。我目前还没遇到过因为朝鲜政策改变而导致生意困难的情况。”
朴津南说。“我在朝鲜和政府的关系很好。”目前，朴津南在朝鲜直接开采金矿粉进行原料销售，主要市场便是丹东。“效益好的话，一年几百万元的利润吧！”
“朝鲜有很多项目需要发展，但如今在朝鲜投资，再也不能像早期那样，幻想着一夜暴富，初期那种巨大的差价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要靠‘量’—只要你的投资足够大，慢慢做下去，都能赚钱。”朴津南强调。
从2002年朝鲜宣布成立新义州行政特区，作为经济改革试点开始，“走量”盈利，是在朝投资的中国民企及个人不断冒险、试验后所确定的对朝投资模式。
这种投资模式，从近年来一些国企及大型企业集团对朝鲜能源领域的涉足中，可见一斑。
据媒体公开报道：2004年，中国五矿集团获得朝鲜第一大无烟煤矿—龙登煤矿的开采权；2005年，通化钢铁集团有限公司计划投资70亿元人民币开采朝鲜茂山铁矿；2006年，唐山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计划在朝鲜北部城市建设年产量150万吨的钢铁厂 ；2011年9月19日，浙江万向集团在朝鲜惠山青年铜矿的惠中矿业合营公司正式投产，该矿探明铜矿石3310万吨，储量位居亚洲第一位。
相比于这些“大动作”，朴津南认为自己的朝鲜投资“只是混个吃喝而已”。
但家住丹东市宽甸满族自治县虎山村的王顺德，却对朴津南的朝鲜生意羡慕不已：“有资金、有关系的，就能去朝鲜开矿赚大钱，但我们村民只能自己做‘边贸’，难啊！”
“边贸”求生
这种最原始的中朝贸易方式，在丹东民间延续，隐于地下，却浮在水面上。
虎山村位于丹东市东20公里外的鸭绿江畔，站在江边，对岸朝鲜新义州的景色一览无余，双方居民的活动肉眼可见。距离该村不远的虎山长城“一步跨”景点，形象表现了此处中国与朝鲜的距离，不过是眼前宽不到千米宽的江面。
“没有一家不做边贸的”，王顺德指着虎山村路边的一排楼房说。
所谓“边贸”，即为中朝边境民间的自发贸易，以物品交换为主。是最早的中朝贸易往来形式。通过手机联系，虎山村村民会根据朝鲜“买主”的要求准备好他们需要的物品，一般为食物、烟酒等，用船运输到对岸后，换回朝鲜的铜铁矿产品，“运气好的能换回个李朝古董，那样就赚大了！”
2010年6月初，3名从事边贸活动的丹东浪头镇顺天村村民殒命鸭绿江。此后，丹东的民间边贸活动由鸭绿江下游的浪头镇转向上游的虎山村。
当年因从事“边贸”而殒命鸭绿江村民的船主，是当年丹东最有名的“边贸大佬”孙老八。两年后，记者再次来到浪头镇顺天村，如今已转向房地产及水产进口贸易的孙老八家大门禁闭，孙家所雇佣的工人，受命拒绝一切打听“边贸”情况的来访者。
“但运气不好的话，命都有可能丢掉。现在的边贸更不好做了，一是朝鲜人变得更精明了，二是现在边贸生意基本都被市里的‘大老板’垄断，我们只有给他们打工的份。”王顺德说。
因与朝鲜新义州“一步跨”的便利，且距丹东市较远，没有田地的虎山村民唯有靠江为生，从事着危险的“边贸”生意。沿虎山村往鸭绿江上游而行，驱车不到十分钟，便是“荒沟村”，王顺德告诉记者，那里一户人家便为虎山附近现在最大的“边贸”户主，共有16条大机船，“白天停在岸边，晚上再行动”。
“边贸”生意目前在虎山村已形成“集团化”，大户不断“收购”小户，原先各自分散相安无事的边贸生态被打破。“原先来回一次，一晚上几万的收入不足为奇。”王顺德说，“但被大户垄断后，基本只能为他们做事，自己不能做，为大老板打工，一年的工资也就6万多。”
这种最原始的中朝贸易方式，在丹东民间延续，隐于地下，却浮在水面。而丹东本地及四面而来的民营企业、个体投资者的边境“淘金”，也时刻面临着诸多难以预料的危机和风险。
生意搁浅
不管国际环境如何变化，对朝边贸往往也会意外“搁浅”。
据了解，丹东对朝边境贸易企业达600多家。在今年5月的第十五届平壤春季国际商品展览会上，42家丹东外贸出口企业现场达成出口、合作金额8000多万美元。
如朴津南一再强调的“朝鲜的事朝鲜办”，不管国际环境如何变化，对朝边贸往往也会意外“搁浅”。
和朴津南在朝鲜投资矿产开采不同，“中朝贸易网”创办者、丹东宝泉商贸有限公司总经理韩立新，主要致力于中朝进出口业务。从朝鲜进口的，主要是钢铁、煤炭等矿产，而向朝鲜出口的，则是“朝鲜需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
记者见到朴津南的前一晚，他已经和彩钢板投资项目的朝鲜合作会社签完合同。购买相关生产设备并运往朝鲜，这将成为朴津南近期最需要忙碌的头等大事。往年这时，也是韩立新特别忙碌的时期，但是今年，他却感觉格外“费劲”。
说起国内当下煤炭和铁矿石快速下滑的市场现状，韩立新显得很憔悴：“这些都直接影响了朝鲜的对外出口。”更让其一筹莫展的是，在对朝出口贸易上，同样遇到了严重的问题。
此前，韩立新通过其在印度的朋友，联系好了以375美元一吨的价格，从印度运输玉米到大连，再送往朝鲜。“朝鲜对谈下来的这个价格很满意，但是就在上周，印度方面却告知玉米价格每吨上涨了50美元。”
“这样一来，朝鲜那边和我一样开始焦虑了，因为这个价格他们承受不起。”
韩立新告诉记者，朝鲜方面正试图加快矿产资源开发，以换取对这批玉米的购买力，“他们这个路子是对的，但情况肯定还会变化，对朝贸易，并不是如外界传言那样，想着利用朝鲜改革刚起步的环境而一夜暴富的商人，注定要空手而归。”
另外，韩立新强调，大凡朝鲜的对外招商项目都需要投资，而朝鲜所制定的外商投资法规，中朝两国并不通用。那么如果投资出了问题，就不能完全保证投资商的利益。”虽然遭遇到进出口贸易上的低谷期，满脸愁容的韩立新还是不忘经营他所创办的“中朝贸易网”。这个被朝鲜驻华使馆注意到并联系韩立新表达了合作意向的网站，是他目前最为重视的工作。
商机潜伏
彼此建立信任后，2010年，朝鲜驻华大使馆通过韩立新，购买了300辆农用拖拉机。
在2008年创立自己的贸易公司前，韩立新在丹东金象焊材有限公司做销售工作，同时他还负责企业网站的日常管理工作。适逢当时一家域名注册公司找上门来询问是否需要注册企业域名，韩立新所在公司的领导对此并不在意，但他却从中隐隐看到了商机。
于是，韩立新就个人注册了“中朝贸易网”的中英文域名。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一版“中朝贸易网”上线，就有达1.7万家实体公司会员注册。惊喜之余，韩立新马上就决定要将这个网站做成一个联系中朝贸易、开展项目合作的专业网站。
韩立新加大了对网站的审核力度，“注册都需要经过审核，以确保注册企业没有问题”。就在此时，“中朝贸易网”也被朝鲜驻华大使馆关注了。
“刚开始联系我们，是因为朝鲜驻华使馆认为我们的网站登有不尊重其最高领袖的照片”。对此，韩立新向朝鲜驻华使馆道歉，并表明了自己开办网站的目的，“我只注重中国和朝鲜的经贸合作，不参与政治讨论”。对此十分认同的朝鲜驻华大使馆便因此和韩立新建立起了联系。
彼此建立信任后，2010年，朝鲜驻华大使馆通过韩立新，购买了300辆农用拖拉机。
从此，韩立新与朝鲜驻华大使馆建立了贸易关系，这为他的丹东宝泉商贸有限公司带来了很多订单。
金正恩上台执政后，朝鲜劳动党机关报《劳动新闻》头版上，开始罕见地大篇幅刊登经济新闻，而金正恩在干部会议上“对我来说，大米比子弹更珍贵”的表态，更让丹东商人嗅到朝鲜将更趋于开放的信息。
韩立新所等待的“大环境”，或许就在不远以后。
在丹东最为普通的一天里，接受完采访，韩立新急忙赶回公司招待一批朝鲜客人，他有一个20万吨硫化金矿的进口项目要与他们商谈；朴津南正忙着确定一家合适的彩钢板生产设备厂商；而虎山村的王顺德，或许正抽着烟，考虑着当深夜来临时，是否要再登上开往对岸的船。
中国造“平壤”
在石油完全依赖进口，私家车都被严禁的国家，这位低调的中国商人却以“合营”企业的方式，将工厂建在了朝鲜
朝鲜新义州港口院内，一辆挂着白色车牌的黄海“旗胜”格外显眼。“车主”迎上来很友善地用朝鲜语和记者比划着什么，或许是因为骄傲于对车的“支配权”，他还打开车门让你“参观”。
这时记者才发现，车的标志并非“黄海”，而是更为复杂的图案。后查阅资料才得知，这辆“旗胜”其实是“和平”，生产商为朝鲜南浦和平汽车总会社。
该会社是由韩国和平汽车总公司与朝鲜民兴会社于1998年合作成立的合营企业。在韩朝关系缓和期内建立的这家合营会社，成为了朝鲜轿车和SUV的主要供应商。
朝鲜汽车主要依赖进口，但因经济条件限制，进口的多为二手汽车。这样的进口汽车不可能提供售后服务，车坏了在朝鲜没地方修。于是引进资金、技术进行合营自主生产，从长远看来，更是其解决汽车需求的重要途径。
2011年，《国际先驱导报》曾刊登过这样一篇报道，“朝鲜政府对和平汽车公司提供了对朝鲜汽车事业的10年垄断权”。其实，早在2007年，“朝鲜平壤平运中城合营会社”（下文简称平运中城）项目开始启动，会社的生产任务主要集中于客、货车。这家公司由朝鲜首都旅客运输指导总局和中国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合营成立。
因和朝鲜“谈生意”而常抽不出时间面对媒体，约见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董事长王远刚并不容易，在和《新商务周刊》记者见面时，他也是从招待“朝鲜客人”的晚宴上赶来的。
“说实话，我一般不愿意和媒体打交道，因为有的媒体负责任，有的不负责任。”外貌上，王远刚更像一个彬彬有礼的知识分子。
移步朝鲜
在石油完全依赖进口，私家车都被严禁的国家，为何汽车产业的机遇“非常好”？
王远刚的确是果敢的。朝鲜石油全部依赖进口，且严禁私家车。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他选择了汽车贸易，并主动寻求与朝鲜合作，更直接将工厂建在了平壤。
“这就是你个人想法的切实与否，和对市场把握的准确与否，再者就是你有没有这个魄力。很多人很有钱，很有实力，但是他不敢去做。但我看中了一个项目，就敢去投。”
皮草生意起家的王远刚，从1996年开始专注于中朝边境贸易。“我在丹东有实体店面，那个时候就有很多朝鲜人到这边来采购商品。”在与前来丹东的朝鲜人渐渐熟悉并成为朋友后，“我发现那边（朝鲜）什么都需要，很有市场”。
1999年，王远刚注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针对朝鲜需求和国内需求进行多元化的边境贸易。因特别看重中朝边贸前景，王远刚在平壤开设了分公司。
和当初放弃皮草零售转向中朝边贸相同，2007年，已经具有11年边贸经验的王远刚突然决定要转变经营方向—“我要做一个大项目”。
这个“大项目”如今的成型便是“平运中城”。
在石油完全依赖进口，私家车都被严禁的国家，为何汽车产业的前景“非常好”？对于这个疑问，王远刚很不在意： “第一是朝鲜国家建设需要，第二是他们自己做企业需要，第三是朝鲜矿产开采的需要。还有朝鲜两面环海，海上贸易也需要路上运输。每年，朝鲜最少的需求也得一万辆以上。”
正是王远刚这个“突然”的决定，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的发展方向迅速调整到与朝鲜合营汽车工厂上来。
当年，王远刚注册“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目标就是在丹东建立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大型综合商城—“中朝边境贸易城”，一方面做边境批发贸易，并整合在丹东的大部分外来企业。如今看来，因王远刚的果断“转向”，这个公司名却不太适合做汽车行业。
“这是比较好笑的”，王远刚自嘲道：“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现在已经不做中朝边境贸易城的项目了，但是没有办法，这个名字必须延续下去，如果改名，所有合同都要改，什么都需要重新注册，包括我们企业的资产。那样损失就大了。”
于是，王远刚开始带着这家“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到朝鲜去。
落地平壤
以“合营”代替“合作”，王远刚实现了对朝投资的一个大突破。
“平运中城”的汽车品牌被命名为“平壤”，品牌标志由朝鲜方面亲自设计，由朝鲜文“平壤”演化而来。目前“平壤”品牌下比较成熟的系列有“金刚山”公共客车，“千万里”载重货车，都由朝鲜国家对外经济协力推进委员会帮助注册。
当初王远刚和朝鲜方面表达希望合作开发汽车产业时，双方是“一拍即合”，但真正落地并实施，并非那么容易。
王远刚有了造汽车的想法后，马上就告知在平壤分部的公司，确定了公司新定位的发展方向，随后，平壤分部便随即和朝鲜“首都旅客运输指导总局”进行联系接洽。
“一开始我们也觉得这个项目挺大挺难的，但是经过努力，最后还是做成功了。”回忆与朝鲜方面的协商谈判，王远刚深深呼了一口气：“从开始沟通、谈判，签合同，办理营业执照，注册商标，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大概经历了一年半的时间。”
与朝鲜的谈判矛盾最为集中的，在于究竟是采取“合作”企业方式还是“合营”企业方式。据了解，朝鲜引进外资的主要方式是通过“合作”，即由投资方提供生产设备及原材料等，朝鲜提供劳动力和基础设备，之后加工、生产、销售，所得利润双方进行分成。“但我们觉得合作企业没有前景，因为毕竟规模太小”。
“前期的谈判十分艰难”，通过不断协商，王远刚的“合营”企业方式获得了朝鲜的同意，“平运中城”成为实质上的股份制企业—朝鲜“首都旅客运输指导总局”占股份49%，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占股份51%，并成立了中朝人员共同构成的董事会。
“平运中城董事长由朝鲜方面担任，我任副董事长；而在生产经营方面，社长是我们这边的，副社长由朝鲜方面担任，形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
以“合营”代替“合作”，王远刚实现了对朝投资的一个大突破。“所以说商人都要有自己的思想，通过谈判和实践，才能知道自己能走多远。”
艰难的谈判过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了”。
平运中城获得了朝鲜政府的大力支持，这让王远刚多少有些意外：“建厂的时候，平壤市政府给提供了足够的劳力支持，经常去视察进度。而且他们认为既然我有勇气来朝鲜投资，在投资金额等方面都放宽了很多。”
“但中国还没有一些针对我们的政策支持。汽车行业本身就是资金密集型企业，国家在政策上如果进行扶持，比如在贷款上放宽限制的话，我们的发展将会特别快。可惜，我们目前还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稳步求跃
作为一家贸易公司，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的优势在于对朝鲜的熟悉，以及朝鲜对其的信任。
目前，正在寻求与一家成熟的汽车制造企业进行全面合作的王远刚，对“平运中城”的发展和未来极为自信，在他的前期投入显现成效后，“不断有汽车厂家在联系我们洽谈合作事宜。”
作为一家贸易公司，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的优势在于对朝鲜的熟悉，以及朝鲜对其的信任，缺乏的则是专业汽车制造商的技术和资金优势。所以“我们要找一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进行全面合作，强强联合”。
“奔驰找到我们谈过，但是他们的生产线放在朝鲜显得太过昂贵。现在上海申龙也正在和我们谈。”按照王远刚的规划，平运中城一方面积极寻求并确定全面合作的汽车生产厂家，依托其专业技术和资金实力，结合朝鲜的本地需求，开发出合资品牌。
另一方面，“必须得有完全的自主品牌”—“这是中朝合营企业实质上的合作”。在中方提供的散件基础上，联合设计出最适合朝鲜的车型。“朝鲜也鼓励你在他们那里生产汽车配件进行配套，不过朝鲜有能力自产的散件是不允许进口的，比如他们自己拥有的机油、电瓶等”。
目前，在平运中城的运营试产中，中国的福田汽车、少林客车都参与了项目合作；而“金刚山”、“千万里”系列的试产十分成功，朝鲜的矿山、企业及政府机构购买了平运中城的产品后满意度很高。
在目前的会社运营上，王远刚介绍说，中方主要负责技术管理，朝方提供工人。“平运中城的在朝合作会社有工人好几万人，经过筛选，拥有很多优秀的工人。”在平运中城工作的工人每月能领到的工资为40欧元(约为49美元)左右。“外资企业的朝鲜工人，收入都会高一些。”
“现在我去平壤主要是参加董事会，厂子发展到现在已经很成熟，我们的管理人员和朝鲜人员也合作得很好。所以，除寻求全面合作的汽车厂家外，我的精力主要投向了一个新的项目，正在和朝鲜方面进行洽谈。”
再寻商机
和当年投资朝鲜汽车行业一样，王远刚擅长的是长远分析、考察下的“冒险”。
“什么新的项目？”见记者眼睛“放光”，王远刚爽朗地笑了起来，问道：“你刚去过新义州，那里有个平安道美术创作社，你觉得朝鲜艺术家的作品怎么样？”
“基本都是主旋律的作品啊。”
“对！中国改革开放之前，比如文革时期的那些作品，现在相当值钱吧？”
王远刚的丹东中朝边境贸易城，在丹东拥有一块土地，“我想和朝鲜合作在这块地上建成一个‘中朝文化产业创意园’，将朝鲜的艺术家请到这边来，创作朝鲜国画、油画、铜雕、石雕、刺绣，以及工艺品等，然后从这里向中国和世界销售。”
有了运作平运中城的成功，王远刚对“中朝文化产业城”项目同样信心满满：“目前正在和朝鲜相关部门接洽这个项目，应该会很顺利。”
据王远刚介绍，“中朝文化产业创意园”的朝鲜合作方为“朝鲜万寿台创作社”，是朝鲜最大且水准最高的艺术创作基地。
“朝鲜艺术品在世界上还是有名的，其艺术家的水准也非常高。特别是在朝鲜真正开放后，现在留存下来的朝鲜艺术品必然成为瑰宝，因为这种创作是特定时期的一种特殊创作。”
记者通过几个知名艺术品收藏网站了解到，朝鲜油画已经开始被收藏界关注，价格一般都在上万元。
“朝鲜的油画等艺术品都很值钱，每年都在上涨。像现在买一幅好一点的作品几万块钱，将来可能几十万元、几百万元甚至几千万元都是很有可能的。朝鲜这个年代的艺术品，升值空间很大，而且这个年代的创作者就这些人，特别是国家级的。”王远刚说。
就和当年投资朝鲜汽车行业一样，王远刚擅长的是长远分析、考察下的“冒险”。
而现在，他已经熟谙这种“冒险”：“在朝鲜投资，除却它处于经济改革的初期外，其他都是一样的，商业原则肯定是通用的。在世界任何地方投资，最主要的，还是你的投资眼光、合作伙伴，以及投资项目。”
关于朝鲜的投资环境，王远刚认为是“越来越好”，并且特别强调，这个是肯定的。
速览新义州
这座承担着80%中朝贸易过货量的东北亚口岸城市，每时每刻都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暗示你—这里是朝鲜
雨后的新义州显得格外安静，三三两两的市民穿着雨鞋，在街道上行色匆匆。
参观完金日成革命事迹馆，记者来到新义州市中心广场边的街道上，一辆军用吉普车正飞快地从两个骑着自行车的朝鲜军人身旁驶过。
记者按下快门捕捉到这一场景，之后准备去纪念品商店选购朝鲜糖果，为新义州平安北道本部幼儿园儿童准备礼物。正在这时，有人重重地拍了拍记者的肩膀，回过头看，是一位身着白色衬衫、佩戴着金日成和金正日像章的朝方人员。
“不能随意拍摄！”这位消瘦但精干的朝方人员表情严肃，中文流利。随后他检查了相机，在其监督下，记者删除了全部含有新义州街景、市民及军人的照片。
“你们团45人，每个人的名字和情况我都知道。”朴成日在接团前，会根据游客登记的照片，对应熟记每个游客的登记信息—“没见到你们前，我就认识你们了！”
朝鲜男人的“冷面”
朴成日毕业于朝鲜新义州师范大学，服了三年兵役后，他又自学了两年汉语，被国家“分配”做导游工作，专职接待从丹东入境朝鲜新义州的游客。
朝鲜平安北道（“道”相当于中国的“省”）首府新义州市与中国丹东市隔江而望，在中朝两国的边境贸易中扮演着重要角色。2002年9月12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发布政令，在新义州市成立了归朝鲜中央直辖的新义州特别行政区。作为朝鲜经济改革的试点，新义州特别行政区备受外界关注。
朴成日自豪且幽默，“在朝鲜，男人可以免费娶老婆！国家给你房，一户人家50-60平方米，也不用攒嫁妆，食物、衣服都是国家分配的，一个月3公斤猪肉，你们羡慕不羡慕？”
朝鲜将结婚娶妻俗称为“吃冷面”，朴成日的一句“不过朝鲜男人只能吃一碗冷面，不像个别中国男人可以偷着吃好几碗”，引来游客一阵大笑。
旅游大巴在新义州街道行驶时，朴成日指着窗外的楼房介绍：“你们看那些带阳台的楼房，就是国家分给我们的住房。”那些类似于“商品房”的居民楼，特殊之处在于都带有烟囱。朴成日解释，因为朝鲜没有暖气供应，但煤炭资源丰富，居民取暖都是通过烧煤，所以烟囱是“必备的”。
朝鲜人每户持有供给卡，每月按国家定量领取日常所需。记者打趣道：“如果想再多吃一点怎么办？”朴成日告知，除了定量供给，朝鲜也有一些农贸市场供消费，但是价格比较昂贵—“双轨制嘛”！
在新义州的街头很难看到商业广告牌，取而代之的是朝鲜劳动党的党徽标识，金日成、金正日的画像及各种标语。
“大家可以放心消费，不用看广告，朝鲜所有产品都是国家生产的，绝不会有假货。”朴成日开玩笑道，“朝鲜虽无假货，但所有商品也都由国家统一定价，大家买东西时切记：不可‘讨价还价’哦！”
不可“讨价还价”的朝鲜人对“钱”的话题采取规避态度。除朴成日外，朝方还有一个权姓的23岁女孩跟团实习。刚毕业于平壤旅游学校的她，穿着一件肩带褶皱装饰的衬衫。一位游客和她闲聊，夸她衣服好看并问及是否由国家配发，她腼腆地回答说是自己买的。而游客继续追问购买这样的衬衫在朝鲜需要多少钱时，女孩笑而不答。
“如果优秀，可跨过鸭绿江”
在新义州街头，行人一般都不会与游客对视，游客与行人交谈更被严格禁止。随处可见的军人，则常以冷漠的表情直视游客，直到你将眼光投向别处。
据日本《朝日新闻》（7月17日）报道，朝鲜正继续加大力度以吸引中国游客，不断推出铁路和航空入境的新旅游线路。报道中引述了一位朝鲜旅游业相关人员的话说：“增加旅游线路是为了赚取外汇。投资不大，却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
通过丹东中国国际旅行社，记者了解到，赴朝一日游报价为每人780元，四日游报价为每人2690元，五日游报价为每人3300-3990元不等，赴朝商务考察旅游报价为每人6500元。而朴成日向记者介绍，在朝鲜持有学历的工作人员工资均在300元/月左右。（单位为人民币，人民币对朝鲜圆汇率为1:140.9608）
按朴成日的介绍和汇率计算，朝鲜从事较好工作的人员月工资则能达到4万多朝鲜圆，丹东一位多年从事对朝边贸的商人却告诉记者，“这是不可能的事”。
中国游客在朝鲜可使用人民币直接消费，在旅游景点和就餐处均设有规模不一的购物场所。朝鲜特产及旅游纪念品种类比较丰富，朝鲜香烟售价为100元到300元一条，朝鲜民族服饰为400元至500元左右，朝鲜化妆品套装为200元到300元左右。
不过朝鲜不存在强制游客消费的情况，除却要求瞻仰新义州中心广场的金日成铜像、就餐时与朝鲜服务员合影分别需20元人民币献花之外，游客在朝鲜消费，均由朝鲜导游的周到服务推动，“不买点东西，都不好意思面对导游了”，旅行团的一位游客说。
游客在旅游的同时，朝方还会同时制作出合影相册及当日旅游光盘，返程时由导游向游客推荐购买。朴成日告诉记者，游客的消费额和朝鲜导游的业绩挂钩，朝鲜政府对朝鲜导游实行奖励政策，每年评选出的优秀导游，可以获得出国旅游的机会。“如果优秀，便可跨过鸭绿江去丹东，若更优秀，则有机会去中国南方。”朴成日说。
一江之隔
出发去新义州前，中方导游一再叮嘱游客需遵守的注意事项，其中不能私自给朝鲜个人物品、钱财等被反复提及。
新义州平安北道本部幼儿园老师告诉记者，朝鲜实行11年免费义务教育，六年中学毕业后，39%的学生能进入大学深造，只要能考上大学，也是免费就读。“我们的一切属于国家，除导游、司机及老师、讲解员能接受你们的赠品和捐款，并统一上缴以平均分配外，其他任何朝鲜人都不能接受。”
新义州旅游的最后一站—平安北道本部幼儿园，在这里观看儿童表演（平均年龄为五到六岁），这天恰逢朝鲜休息日（朝鲜每周周日为休息日），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儿童表演十分精彩，一个多小时的乐器演奏、歌舞、魔术及杂技表演让游客赞不绝口。
表演结束后，游客将准备好的赠品统一交给幼儿园老师后，可与儿童合影。这时很多游客总忍不住会偷偷往孩子手里塞点小文具，或剥开糖果给他们吃，他们也都会愉快地接受。
但这种行为一旦被发现，幼儿园老师会立即上前将游客与儿童拉开，严厉告诫游客并批评儿童。一个开心地嚼着糖果的女孩被老师批评后，马上闭上嘴不敢再动，无辜地望着游客们。
结束新义州旅行准备回丹东前，游客会在新义州港口短暂停留办理回国手续。记者远远看见，同行的一位在丹东做生意的游客，趁实习导游一个人在旅游大巴上时，悄悄地递给她一些东西后，便随即离开。
回程时，这位游客对记者说：“悄悄给她，是希望她自己留着。”
一江之隔，这么近，那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