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陷阱

心高气傲的安妮·莱伯维茨（Annie Leibovitz）很有可能即将无奈地看着自己那些得意作品—比如美国影星黛米·摩尔怀孕时的裸照、“披头士”灵魂人物约翰·列侬在镜头前与妻子大野洋子的最后相拥—沦落到被印在廉价水杯和T恤上沿街叫卖，或被做成明信片四处散发的命运。尽管眼下，这个名为“一个摄影师的生活：1990-2005”的展览已在全球巡演了两年多仍呈现出经久不衰之势。

今年7月29日，一家名为“艺术资本”（Art Capital）的艺术融资公司将莱伯维茨告上法庭。后者曾在去年以位于格林威治和纽约莱茵贝克的房产，外加其所有作品的底片和著作权为抵押，向该公司举借2200万美元（后追加200万美元）。如今，根据“艺术资本”的诉讼，莱伯维茨已经拖欠了数十万美元的相关费用，如果在9月8日最后期限前未能偿付所有借款，这位艺术家就将面临失去自己住所和作品的危险。

作为世界最负盛名的美国女摄影师，莱伯维茨如今在《名利场》杂志的年薪高达7位数，而为LV、迪士尼这样的大客户所进行的商业拍摄，也得以让她每天进账数万美元。加上其目前位居纽约各大畅销书排行榜榜首的最新著作《工作》，以及世界性巡展所得的丰厚收入，人们不禁诧异：“如果连莱伯维茨都摆脱不了财务困境，那么纽约哪个艺术家可以？”

或许莱伯维茨是美国次贷危机的最新受害者，但对于熟悉她的朋友和同事来说，出现这样的遭遇似乎也并不奇怪。

虽然生活不算奢华，也不喜出席各种社交派对，不过莱伯维茨对于开销和银行账户之类的问题却几乎没有概念。还在《滚石》杂志担任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摄影师时，她就因经常将租借来的汽车丢到不知何处，以及仅源于对方流露出羡慕之情，就随手把自己昂贵的美乐时相机送人而“声名远扬”。1983年来到《名利场》之后，随着其名气的增大，她的每一个镜头的复杂和昂贵程度，也日益堪比电影拍摄。“她的要求越来越高：烈火、大雨、直升机、马戏团的动物—只要她想到的，就要实现。”《名利场》的一名工作人员曾如此评价道。而对于自己的“切尔西”工作室，莱伯维茨也同样不计成本，甚至从不记录哪些费用应由客户来支付。该工作室最终因资金问题而不得不关闭，“我们确实买了太多的设备，以至事情超出了可控范围。”莱伯维茨事后曾反省道。

而最大的投资败笔，来自她2002年以415万美元在格林威治村一口气买下的两栋联排别墅。在装修期间，由于与邻居发生纠纷，她索性又将对方的房产收入囊中。之后发生的故事早已众所周知，美国房地产市场下滑使这些别墅价值大幅缩水，加上自己的不善理财，莱伯维茨被迫开始了“典当”生涯。

之前莱伯维茨就与一家拍卖行达成协议拍卖自己的作品集。尽管价格只有每件3.3万美元，但金融危机让艺术品市场陷入低迷，销售还是没有取得预期的结果。正是在这种情况下，2008年7月，她第一次走进了“艺术资本”融资公司。

其实，从这点上依然可以看出莱伯维茨缺乏商业头脑。或许正值贝尔斯登银行破产和联邦政府出资拯救保险巨头AIG的当口，让她本能地避开了传统金融机构，但选择利息高达6%至16%、且经常会与客户发生法律纷争的“艺术资本”也远非明智之举—艺术融资本身这种隐藏于艺术品市场角落里的新形式，整体的法律规范都并不完备。

两种脑系统

“能够拍下那些经典照片的脑袋，并不意味着能够管理好自己的财产。”《名利场》主编格雷顿·卡特（Graydon Carter）面对自己好友一片混乱的生活如此叹息道。

“艺术资本”已经在过去的几个月开始“兜售”莱伯维茨作品的著作权了。为了在未来6周内筹足还贷金额，并保护自己的作品不至流落街头，莱伯维茨现在只有放低姿态，尽一切努力填充腰包。最近，她已接受越来越多的商业拍摄。

而像莱伯维茨这样因陷入财务危机疲于吸金的杰出艺术家还不在少数：2006年，在自己外出受训期间，被本公司前任经理从账户上偷走540万英镑的歌手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为赚取更多的养老金，眼下正以年过七旬的高龄在加拿大举办巡回演出；而曾执导过《公民凯恩》这部“历史上最伟大电影”的导演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晚年也因为资金窘迫无法筹拍电影，而不得不在电视上卖弄口才，当起了脱口秀红人。有业内人士发现，实际上，名人财务出现问题的几率要比普通人高得多。

难道说，质量守恒原理真的在此也发挥了作用，给这些有着发达创造能力的人们，在组织管理方面却配备了一个欠完善的左脑？

“当挣了大钱之后，很多事情就会改变。你会陷入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之中。”为布莱恩·亚当斯（Bryan Adams）等艺人提供财务管理服务的布鲁斯·艾伦（Bruce Allen）说。

如果不是因为溘然长逝，迈克尔·杰克逊恐怕现在也和科恩一样，正为自己入不敷出的生活卖力演出着。据称，这位流行天王的债务高达3亿美元。在其一首并不太有名的歌曲《金钱》（Money）中，杰克逊曾这样写道：“你是否也染上了色欲、暴食与贪婪的疾病？”如此叩问，不能不说一定程度上也是他自己财务困境的写照。

然而即使认识到这点，杰克逊也很难有所改正。所有走到如此窘迫境地的人，都受到一个共同心理因素的驱使，那就是他们认为这些都是自己应该获得的—尽管受金钱所限。杰克逊就常自称“没有童年”，而为了弥补所失去的，他在自己名为“梦幻庄园”的豪宅中，建造了动物园、摩天轮、碰碰车以及其它一些游乐场里所具备的设施，每年光维护费就需400万美元。

而另一方面，这也并非完全是这些艺术家本人之过。由于在某些方面显现出过人才华而备受瞩目的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其它日常俗事—生活起居自然有大量工作人员照料。同杰克逊一样不仅在摇滚界占据着无可争议地位、且也素以对物质的疯狂追逐闻名，甚至一度濒临破产的埃尔顿·约翰（Elton John）就曾抱怨道：“我是个音乐家，不是商人或会计。我需要依赖其他人保护我的财产。”

有人认为，莱伯维茨们的危机只会是暂时的：“如果有任何人可以通过工作来走出财务困境，莱伯维茨肯定是这个人，因为她有得是精力和机会。”话虽如此，不过真要实行起来可不会那么容易：这需要重塑其整个财务观念和习惯。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请一个布鲁斯·艾伦这样左脑发达的专业人士来帮助理财，自己则专心开发来自右脑的源源不断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