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琼浆写的诗

姬龙．轩尼诗是少数鼻子与味蕾仍然苏醒的人。身为轩尼诗家族的后嗣，姬龙从小继承了干邑调配师不外传的技能，他被训练成一位顶尖的香味品鉴专家。上个月底在北京国贸大厦举办的顶级私人物品展上，姬龙展现了他那个时代最辉煌精糂的成果，一款150万元人民币的法国干邑震让那些见过世面的朱唇名士。这款酒被包装在一个叫做“神秘之奁”的匣子里。“奁”是妇女化妆盒的古称，在古代，愈富贵的人家的奁愈精致块头愈大。

姬龙和当今世界最棒的一群“名鼻” 们一样都受过家传绝学，如今这些“名鼻”们服务于Dior、 Paco Rabanne、Giorgio Armani等品牌。今年100岁的姬龙老爷也开创了用自己的名子命名的香水牌子──Kilian。 

“我要复辟香水的显要地位，就像50年前一样，香水当时是真正的奢侈品。”姬龙说。

上个月他推出的六款香水，每一款都置于一个系着流苏，表面是希腊传统纹理的黑漆木盒里，每一个木盒都像包裹着一个神秘的故事。这些香气的“嗅觉灵感”来自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诗以及现代绕舌歌的歌词。

“就像那些靠着音乐将灵魂升华的人一样，我的灵魂亦随着香气升华。”波德莱尔的一首小诗写道。

姬龙的鼻子除了能调配最顶尖的香水外，最拿手乃是品鉴白兰地的绝技。他爱穿条纹西服，叼只烟斗，静静的朝着远处若有所思的凝神。他的眼睛层次细腻丰富，裹着厚厚的眼袋，但藏在眼帘里细长深邃的眼神却透露出世家子弟对人生来龙去脉的透彻感悟。

一名能够准确说出酒中成份的品酒师不见得就是好的品酒师。品酒是一门需要综合能力的工作，这不是一名技师能达到的境界，他需要在视觉、味觉等感观能力上有超敏锐的直觉，而这个直觉和判断又是透过文学、绘画、与音乐的素养中获得。一位高超的品酒师其实是一名“艺术家”的说法并不为过。

品酒师培养的第一步就是让舌头上的味蕾和嗅觉神经重新苏醒过来。在石器时代，因为渔猎采集的生活方式，人类靠着敏锐的感观神经才存活下来。刀耕火种的农业生活后，这些动物本能逐渐退化。现代生活中的普通人像是饲料鸡，分辨不出真正的好，人们只知道要直接的刺激，不晓得苍劲的力量。

他出生的时代正是法国进入纷乱的时代。法国革命时代政治风云人物塔列朗(Talleryrand)在垂暮之年时说，法国大革命前夕，旧体制崩塌，名士们侠隐于市，避祸中闲逸渡日，在生活中创造了许多讲究的细节，不了解那段历史就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优雅从容。那是法国近代史上一段少有的黄金岁月，国内外局势安定平和，政府机关效率奇高，货币强势，经济持续繁荣，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科技创新不断涌现，电力、汽车、飞机和电影院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后人将这个晴空无云的年代称作“美好年代”（ Belle Epoque ）。姬龙正是成长于美好年代现在正逐渐凋零殆尽的一代人。

当时的艺术高度发达，时尚业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即使用现代眼光来看一名当时的时尚摄影师泰伯的作品，也要被他超越时代的艺术感所折服。泰伯拍摄初衷是提供当时女性流行杂志的素材，包括当时知名时尚杂志《时尚》，《女性》，《新时尚》  以及 《时尚宝鉴》，这些形象一经问世便缔造了时尚潮流并成为审美标准。许多照片中的名媛周身上下穿戴的，是来自当时有名设计师制作的高级时装，优雅曼妙地诠释当时的时尚的概念，这些概念即使从今天的标准来看，也是风雅绰约毫不落伍的。

但当时只有少数几个如查理﹒贝玑（Charles Péguy）这样具有远见卓识的人意识到，法国平静的时代即将结束。1900年法国世界博览会的华光亮色是“美好年代”的辉煌顶点，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它逐渐随着硝烟被吹散殆尽。

在巴黎西南约300公里的地方，干邑酒窖中的木桶流露出时间的气味。200多年来这里的平静如恒，酒香绕梁浓郁，数百个木桶整齐化一的排开，每一桶上面都记录着存放的年代。最久的长达200年的历史。在一个黑乎乎的铁栅栏里，阴暗的光线下一个大型木桶安然沈睡着。这是轩尼诗的镇庄之宝，也是他们所谓“生命之水”的源头。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欧洲社会进入动荡期。法国南部葡萄酒庄园因为经济危机上街示威，和警察发生严重的冲突，整个共和国受到动摇。为此法国政府紧急制定了保护葡萄庄园的特别条款，法国夏朗德省周边的葡萄酒庄园因而依然过着安祥的日子。不过20世纪前半叶全球的动荡还是让夏朗德省陷入了不景气。上海、伦敦、罗马、东京、纽约这样的国际都会因为战乱而影响了进口酒的需求。这些情形自然影响了夏朗德省的干邑庄园。

作为法国君主时代的遗产，轩尼诗以及其它许多酒庄一直试图固守着自己的传统。除了不外传的烈酒调制秘籍，它更强调血统的重要性，他们认为血统的纯粹继承才是传奇的价值所在。

但保持传统与故步自封只有一线之隔。1934年，在法国干邑镇周边上，轩尼诗有10间仓库，员工有300人左右，大部分的人在严格的家规限制下居然没有一位员工是干邑的爱好者。1933年之前一段时间法国甚至没有售出过一瓶轩尼诗干邑白兰地，因为轩尼诗根本不愿在法国打广告，它认为在其故乡法国打广告根本就是多余的，而他仅靠海外收入就可以建立很不错的营业额。种种陈旧的做法逐渐让这个酒厂面临发展的瓶颈。二战之后，姬龙出掌帅印，在往后30年的岁月中将一个家族企业变成了上市公司，通过并购让一个家族企业注入新的血液逐渐茁壮强大。

许多法国酒业家族的继承人是世袭的，同样的，为其酿酒的师傅也是世袭的。这种封建制的合作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的食碌报恩的关系，事实上一瓶好酒非得靠着火候足够的蒸馏师和调配师才能“创造”出来。美酒的品鉴能力和一个人的出身背景、教育、价值观等有密切关系。品酒师传承着一家酒厂的口感和质量鉴识能力，能细微地辨别出瑕疵以及如何卓然不群。他们所做的工作不外是品尝、比较、分析、与勤于记录，并要学会用精到准确的语言来描述口感、色泽、香气。他们还需严格地记住所有藏酒的口味以便延续生产。

为轩尼诗配酒的是杨．费尔沃。他的家族从东家第一代掌门李察．轩尼诗开始就为轩尼诗家族服务，传到杨．费尔沃时已经是第七代了。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君臣主仆的关系，更多时候，调配师缓慢优雅，淡泊名利的精神更令东家们反过来对其敬如上宾。

LVMH集团旗下的轩尼诗公司推出的“神密之奁”是酿酒师经过40多次的品尝，筛选出100种醇厚均衡的原液，精心调配而成举世无双的一款佳酿。一位轩尼诗品酒师坦诚的说：“酿制绝顶干邑比形容它来得容易，因为以轩尼诗窖藏丰富，酿制单一少量的美酒并非难事；强加描述不异于画蛇添足，佳酿天成，其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为这 “神密之奁”包装的是艺术家尚－米榭尔•欧托尼耶，他和欧洲目前最著名的一群手工艺专家以及工匠师傅共同打造这件艺术品。奁盒由玻璃制成，此玻璃由曾经修复巴黎凡尔赛宫宫殿玻璃的圣茹斯特第戎玻璃工厂制作。奁盒上点缀着巴洛克式琥珀色珍珠琉璃，它来自于拥有百年历史的琉璃品牌萨尔维亚蒂玻璃工坊。奁盒内摆放着四个由著名威尼斯玻璃岛穆拉诺手工艺玻璃酒杯，手工吹制，晶莹透亮，底部握手成球星，金叶镶嵌。杯子簇拥着一瓶干邑陈放在贵气庄重的镀金铜底座上，酒入巴卡拉（法国极著名的皇室御用级水晶品牌）水晶酒瓶中供奉。打开奁盒的是一把精心设计的轩尼诗心状锁匙。隐秘的按钮启动气压装置打开奁盒底部，是一本再现“美好时代”优雅别致的“泰伯影集”，里头有精选的一百张摄影作品。

奢侈品背后的哲学家们说奢华是超越短暂的享乐主义的态度，他们认为奢华甚至是一种德行，是道德的一部份。

深究起来爆发户的形象全世界都差不多：顶级轿车，大洋房，攒珠嵌宝的大金表、粗金炼条、厚金属眼镜，稀罕的皮草，经月不散的浓香水，开口便是大金牙。这种人在卢旺达、俄罗斯、巴西可以常见到。在新时代，爆发户的特征或许还得加上阿拉伯金钻手机，宝石音乐播放器，游艇、飞机之类的昂贵玩具，当然姣美的女伴在任何时代都是少不了的。但爆发户永远不会真正的欣赏艺术品。拥有一款顶级佳酿并非真正的难事，但少有人能真正参透珍藏品背后那些艺术家的艺术境界。

姬龙与溥仪、蝴蝶、唐鲁孙同属于一个时代，他一生下来血液里就流淌着风雅。这些宿昔典型之人早已远逝，而姬龙仍然统治着人间最闲适的生活。“神秘之奁”是20世纪那般风雅最后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