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对高尔夫的过度沉溺让这项最佳商务运动开始背负上“玩物丧志”的坏名声
高球噩梦
这只是高尔夫与高端商业人士之间微妙关系的一个老生常谈般的佐证。1970年代末,《时代》甚至雇了一个名叫索尼·韦斯特的一流高尔夫球手,这位全职雇员的唯一工作就是陪最好的广告客户打高尔夫。
任何一个商界人士都能随便细数出所谓“商务高尔夫”的妙处:逃离封闭压抑的办公室,在轻松闲适的环境下做些思考,更重要的是与同事、客户及合作伙伴建立起关系,当然还有感情。如果能“顺便”做上几笔交易,那么高尔夫球场简直就是天堂 。
因此,几乎每个会打高尔夫球的CEO都将怎样打球、又该与谁打球当作一件极为严肃的事,而很多不擅长此道的公司高管也急于加入这个圈子。在一些公司里,高尔夫甚至已经演变成一种制度。摩根士丹利的很多高管就经常为了商业与社交目的打高尔夫,他们的许多员工也是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从1990年代起,摩根斯坦利就开设了专门教导女性员工高尔夫技巧与礼仪的午后培训班。
显然,在一个打高尔夫已经成为企业文化的环境里对那个白色的小球说“不”需要一些勇气。事实上,许多商业人士与职业高尔夫球手都认为这二者在多个方面有着相通之处。“老虎”伍兹曾说:“这二者都需要战略与耐心。这是一个关于何时该激进、何时该保守的问题,而那需要经验来解答。”
遗憾的是高尔夫球场并非全然是商业人士工作中的理想乐土。薪资处理公司PaychexCEO乔纳森·贾奇就直言:“作为一个真正敲定事情的地点,高尔夫球场糟透了。办公室、早餐会或是正式用餐比那有效得多。”
而且现在已经不是雇专人陪客户打高尔夫的1970年代了,瞬息万变的新商业世界使高尔夫的神圣地位开始动摇:资本市场没有关门的时候且随时会出现各种始料不及的状况;产品召回与重大调整可能发生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楼;精明而活跃的投资者总是提出各种难以回答又不能忽视的问题。于是热爱高尔夫的高管们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进行这项优雅却耗时的运动了。
同时,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跻身公司高层,她们显然不会是高尔夫天生的狂热爱好者。更糟糕的是,如今统治世界的已不再是贵族般的老公司与自视甚高的大公司,而是那些躲在硅谷或者某个大学角落的技术极客。这群人更愿意跟风险投资者一起踢足球,或是汗流浃背地着骑山地车到处乱跑,而不是在一片看上去完美的草地上挥舞各种看上去差不多的金属杆。如果说他们跟高尔夫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就是有人极其热衷“飞盘高尔夫”——一种将飞盘投掷到指定篮子里或者目标上的游戏。
这些“反高尔夫”的技术极客中最著名的可能就是英特尔。这个拥有9万名员工的芯片巨头没有公司付账的乡村俱乐部,也没有高尔夫旅行,甚至在董事会上也看不到任何高管谈论或者比较他们的高尔夫球技。据说英特尔发言人唯一能想到的高尔夫爱好者是他们的CFO安迪·布莱恩特,他笑言
但是说高尔夫在商业世界中已经失宠仍然为时过早。在保险、金融与房地产等多少还保留着旧世界规则的传统产业中打高尔夫的传统始终根深蒂固。升阳微系统的董事长斯科特・麦克尼利就是高尔夫好手,2003年曾经位列《高尔夫文摘》CEO球手的榜首,可惜到2006年,他的名字从那张榜单中消失了。相比斯科特,MGIC投资公司的CEO库特·卡尔沃的表现稳定得多,直到去年他仍然屹立在前三甲,并将保险公司Nationwide的CEO杰瑞·吉根森视为对手。KKR的查尔斯·史华与乔治·罗伯茨同样是高尔夫爱好者,甚至沃伦·巴菲特与比尔·盖茨也不能“免俗”,虽然后两人打得不算多也不够好,但他们确实在一起打球。
受到商务高尔夫感召的并非仅是CEO与公司高管,一些富于商业头脑的人为此开发出了一个小小的产业。在毕马威干了13年全球营销的希拉里· 布鲁根·福特维奇跑到各个公司开设讲习班,同时还提供一对一的单独课程,告诉人们怎样组织一场商业高尔夫,如何在其中避免犯错,以及引入商业话题的最佳时机等技巧。DVD《Go Fore the Green》则详细地解释了怎么召集起最有效的商业高尔夫四人组对抗赛:除了一个“主人”与一个“目标”,还应当有一个“证人”及一个“影响者”。包括斯坦福在内的59所高校参与了美国职业高尔夫球协会(PGA)赞助发起的“高尔夫:为了商业与生活”项目,开设课程教人如何将高尔夫当作商业手段,有的甚至把这计入学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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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贷风波中的低飞球
这就是高尔夫与商业世界的全部联系吗?显然不是。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这项运动的影响力,高尔夫与商业的纠葛远比人们想象的复杂,特比是考虑到近来它在影响全世界的次级抵押贷款风波中所扮演的角色。
关于美林前任CEO斯坦·奥尼尔离职的报道总是提到他对高尔夫的狂热。尽管没有一篇文章直接暗示奥尼尔在8月12日到9月30日间打的20局高尔夫与美林第三季度高达84亿美元的资产冲减有任何关系,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们从这种猜测中获得乐趣。
这个倒霉的高尔夫爱好者是4个俱乐部的会员,更倒霉的是,《说谎者的扑克牌》的作者迈克尔・刘易斯在其彭博社的专栏里声称发现了奥尼尔的高尔夫得分记录及高尔夫日记:“变态的市场!在用低飞球打过一个沙坑的时候手机响了。人们说次级债意味着不够标准。告诉他们:不够标准就是好得很!”如果不知道奥尼尔对高尔夫的热爱,就很难体察到这句双关语的妙处:对于一个正在打高尔夫的人,低于规定击球次数的“不够标准”当然“好得很”。
如果说还有谁比奥尼尔因为高尔夫而受到更多批评,那么当属贝尔斯登的CEO詹姆斯・凯恩。这位73岁的老人在今年夏天打了许多次高尔夫(还有桥牌),也许比他应该打的次数多得多。这场关于高尔夫与桥牌的狂热以贝尔斯登旗下两只最著名的对冲基金宣布破产而告终。
贝尔斯登的麻烦始于年初。当时次级抵押贷款市场的问题已经开始逐渐浮出水面,而它的两只基金在高风险住房贷款上投资很大,并且随着市场的恶化在华尔街拆借了很多资金。据说三月份与分析师见面的时候,凯恩对抵押市场仍鲜有关心。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市场情况急转直下,两只基金的资产损失都很严重,投资者要求撤资,债权人要求更多的担保。就在那个紧要关头,凯恩在周四乘直升飞机从纽约飞到新泽西开始他的夏季惯常休假,并在下午晚些时候在好莱坞高尔夫俱乐部打了一局高尔夫。高尔夫的罪恶并未到此结束。6月14日,一个周四下午,凯恩照惯例离开办公室,第二天毫无悬念地出现在高尔夫球场,并且按照好莱坞俱乐部的规矩,没有带手机。
对于高尔夫而言,多少有些幸运的是在这起后果严重的案件中,与它一同分担罪责的还有桥牌。凯恩是世界级的桥牌玩家,已将12个国内锦标赛冠军收入囊中。他的朋友说凯恩能将桥牌技巧巧妙地运用到其事业上,帮助贝尔斯登在低迷的市场中逆势飘红,甚至摆脱了数次监管困境。但在今年夏天的次贷风波中,曾经帮助凯恩所向披靡的桥牌成为更甚于高尔夫的罪魁祸首。
其实,这场由桥牌引发的“血案”早在1969年就已埋下伏笔。当年凯恩到贝尔斯登求职时,与他见面的是非常擅长桥牌的明星股票交易员艾伦・格林伯格。而凯恩带来的惟一一位客户是同样热衷于桥牌的洛伊斯集团创始人之一:劳伦斯・蒂什。当格林伯格在1993将CEO之位传给凯恩时,也许从未想到他对桥牌的热爱会泛滥成一场灾难。
7月12日,在与来访者在午餐间的交谈中,凯恩似乎对于讨论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的次贷市场并无多大兴趣,更愿意谈论对早餐谷物的厌恶及他收藏的没有商标的古巴雪茄。
5天后,两只基金对投资者宣布他们的资产已经一钱不值了。就在第二天,凯恩跑到纳什维尔参加桥牌界著名的Spingold淘汰赛。根据其桥牌及酒店记录,他在纳什维尔待了10天左右。贝尔斯登负责资产管理等重要业务的总裁兼联席运营官沃伦•斯佩克特也参加了这场比赛,他们两人一个被编在第2组,一个被编在第25组。
当时两只基金已经处在悬崖边缘,贝尔斯登的5名执行委员几乎每天开会。远在纳什维尔的两个位高权重者仅在下午比赛开始前参加一些电话会议。而在这些会议中,凯恩很少给出指示。接下来的几天里,两只千疮百孔的冲基金终于开始破产程序。当凯恩终于带着团体第三名的骄人战绩返回纽约时,贝尔斯登已经一片混乱,对冲基金的倒闭使不相关的业务也收到牵连。最终“承担”起这次失职责任的是斯佩克特。尽管曾经被看好为凯恩的接班人,这位在贝尔斯登度过整个职业生涯的49岁桥牌爱好者还是被凯恩无情地扫地出门。
就在对斯佩克特表示已经对他“失去信心”,他应该自动辞职的几天后,8月4日,凯恩在好莱坞高尔夫球场打出了88杆的好成绩。但在纽约的贝尔斯登,情况仍旧极度糟糕,不见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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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窥视的差点指数
相比凯恩漫不经心地一再错过贝尔斯登的关键时刻,摩根大通的杰米·戴蒙、雷曼兄弟的小李查德·富尔德、高盛的劳埃德·布兰克费恩等华尔街同行的表现可谓是不遗余力地力挽狂澜。布兰克费恩取消了八月末最后两周在海边别墅度假的计划,失去了在儿子上大学前与他们相聚的机会。
有趣的是,那些在次贷风波乃至近几年业绩中表现良好的CEO都不是高尔夫的狂热爱好者。使高盛在次贷风波中独善其身的布兰克费恩的差点与18洞国际标准球场的72标准杆大约在30左右(奥尼尔只有9点);在这场风波中损失相对较轻的杰米·戴蒙与曾被看好为奥尼尔接班人的黑岩CEO拉里·芬克都不打高尔夫;长期业绩好的惊人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属于差点20的巴菲特。
所有这些似乎都在暗示金融界领袖们的高尔夫成绩与他们公司的市场表现成负相关。这也许并不是全然的巧合。一位CEO曾经表示:“打高尔夫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如果你高尔夫打得太好,那么就意味着你在这上面花了太多时间。”这是事实。对于普通人来说每年打上50局高尔夫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掌握着成千上万人命运的公司高管来说,这或许就是一种不健康的过度沉溺。
尽管贝尔斯登为他们的CEO做出了种种辩护,声称无论他在哪里,只要需要就总能找到他。但是想在一场巨型风暴中仅靠领导人遥远的指示就能度过难关实在是过于天真。曾在医疗科技公司美敦力担任10年CEO的威廉·乔治就表示在危机中,领导人不能只靠电话参与:“我不记得我有过彻底放手不管的时候。即便当我在加拿大徒步旅行的时候,我也接工作电话。如果真正的危机发生了,你就得赶紧回来。CEO必须亲自到场。”这不仅关乎得到更多更确切的信息,避免低估或者错判形势,也在于稳定下属的情绪,给他们以信心。
这正是CEO们每年获得天价酬劳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他们肩负的责任。2006年凯恩获得了3400万美元的收入,并且是华尔街第一个拥有价值超过10亿美元公司股票的CEO。尽管凯恩对于贝尔斯登的股价在过去14年里增长近6倍功不可没,他在今年夏天发作的“高尔夫狂热症”仍然显得有点过于任性。
CEO们就像战士、警察与医生,即便在休息也要随时准备跳起来冲到最危急的前线,而高尔夫球场对他们来说或许更像一个避难所。但是请别忘记现在已经是网络时代,通过网络不仅可以查到CEO们的薪酬与他们的政治立场,想知道他们的高尔夫日程乃至差点记录都轻而易举。
一些网站专门建立高尔夫球手的差点数据库,这使爱好者们可以更对自己的球技表现了解地更清楚。美国大约有2800万人打高尔夫,其中最执迷的500万人拥有自己的差点指数。绝大多数人并不关心那些普通业余高尔夫球手的差点,但绝大多数人乐于知道并传播那些大公司CEO们的高尔夫八卦:高盛的布兰克费恩的差点曾经高达32.1,显然需要更多的练习;摩根士丹利的麦晋桁差点17.0,水平一般;雷曼兄弟的小李查德·富尔德差点10.3,还算不错;房地产大亨唐纳德·特朗普的差点在7月份降到了惊人的0.5,而两个月前还是4.4(后来普朗特说那是他的朋友们为了捉弄他搞的鬼,他的差点通常是3或4)。
当CEO们发现公众正在好奇地窥视着他们视为乌托邦的净土,是会因为感到隐私被侵犯而恼怒,还是会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老老实实地为自己的公司打一场又一场的“商务高尔夫”?
不过将泄露CEO高尔夫隐私的过错全部推到网络上是不公平的,输入差点数据的是那些公司高管自己。如果不想被人知道,干脆把分数默默记在心里,至少也要把那些不想为世人知道的高尔夫日程和分数隐藏起来,虽然在USGA(美国高尔夫球协会)看来,选择性地提交分数会使差点指数失效。
最后但最有趣的是,许多最具声望的高尔夫俱乐部对任何涉及商业的行为都很反感。在纽约市外的Winged Foot与亚特兰大的Peachtree,使用手机及展示商业文件都会受到警告。因为商业目的而引荐新会员的人更是自找难堪。当然,偶尔出于商业目的带客人来打高尔夫是允许的,但关于商业的交谈,最好还是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