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魅影

当网络越来越多地成为信息来源的主要渠道，曾经传播乃至象征着知识本身的书籍是否会因此失去几千年来在人们心中的价值与地位？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些书非但不会因此而失宠，反而更显弥足珍贵。那些书就是历经岁月沧桑，见证人类历史变迁的古书。

德国人古腾堡于15世纪中叶在德国美因兹采用活字印刷术印刷了一套排版非常美丽的拉丁文版《圣经》。据说一共印刷了180本古腾堡《圣经》，其中40本印刷在羊皮纸上，另外140本印刷在纸上。到2003年，现存已知的古腾堡《圣经》包括11个羊皮纸上的完整拷贝，一个羊皮纸上的新约全书, 48个基本完整的纸上的拷贝及一些零散的拷贝。这些标志着西方图书批量生产开始的古老《圣经》几乎都保存在各大博物馆，堪称西方古书中的至尊。

一些像古腾堡《圣经》这样的极品古书最近出现在香港，其中包括1543年德国纽伦堡印行的第一版《天体运行论》、1859年英国印行的第一版《物种起源》及全球公认现存最古老的木版印刷品之一的日本《百万塔陀罗尼经》等。这些稀世珍品的现身得益于11月30日开幕的香港国际古书展。

由香港辰冲书店、日本雄松堂书店与澳大利亚康史达克书店主办的这场书展是东南亚与大中华地区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国际古书展。为期三天的书展吸引了欧洲、美国及日本等11国的64家书商，这些参展商80%以上都是国际古书商联合会的会员。其中包括英国古书界的巨头：拥有160年历史的、英国规模最大的古书店夸瑞奇古书店，及历史同样悠久且身为不少皇室御用书店的麦格斯兄弟古书店。这两家书店都拥有买卖古腾堡《圣经》的辉煌记录，它们分别带来了两张1350年完成于北意大利的《马可波罗游记》羊皮纸手抄本与《物种起源》。

对于古书市场并不成熟的亚洲来说，能聚积如此多的古书珍品是件值得骄傲的事。香港与内地的古书收藏者藉此扩大视野，而更多的外国参展商将此视为通向中国的窗口。当西方古书市场开始萎缩时，寻找新的挑战与冒险（也就是新的市场与客户）是必然的。就像30年前欧洲的书商到日本举办书展，现在日本已然成为一个大的市场。

香港古书展并没有使参展商们失望。除了香港本地的古书爱好者，上海、北京与广州等地的玩家也纷纷赶来捧场。在上海从事服装行业的黄先生就为此专程飞往香港。主要收藏中文与英文古书的黄先生这次将一本精美的法文书纳入诸多战利品中，而他的同伴们则斩获到一些中文古书、一幅旧地图与一些笺头有中国画的信纸。他们在书展中满载而归，脸上的表情如同找到意外宝物那样欣喜若狂。虽然还没有明确的统计，但有香港媒体报道成交量高达800万港币。举办这次书展的辰冲书店负责人Chris Li对《环球企业家》表示未被报道的交易额应该还有500至600万港币，已经超出原本的预期。

真正的古书收藏者

书籍的装帧美学与印刷、陈旧的手感与时间的气息、大理石衬页带来的愉悦感官享受与浮雕的绘画装饰，还有微妙的设计，这些都是古书背后天价标签的价值所在。艺术性使古书脱离单纯商品的范畴升华为艺术品，与其他艺术品一样，它们也受制于稀缺性。古书无疑是一个小众市场，每个古书商都有自己的风格与专长，但每个人都期盼着能发现流落人世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珍奇遗世之作，并把它卖给世界上最能赏识它的人。就香港而言，当地古书商的困境在于寻找本地印行的古书。有人断言香港的古书不超过10个阁楼，再没有更多。香港的许多藏书毁于二战的战火，剩下的也因为潮湿的天气、甚至因为缺乏存放的空间而湮没化尘。

幸存于世的古书都是一段段具象化的历史。有些书奇迹般地留存到现在，有些书永世不可再现，有些书仍旧栖身于某个角落等待被人发现。古书的不同命运诉说的是关于创造与毁灭、富裕与贫困、机会与希望的故事，这些隐藏的历史吸引着收藏者，当得到某本梦寐以求的珍品甚至孤品时，他们会感觉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段历史或是伟大的一刻。这种主观上的感情投入使很多古书商不能成为最精明的商人，他们舍不得拆出整套或整本书中比整体价值还高的几册或几页出售，有的人几乎憎恨卖出自己的藏书。

经营古书业务44年的路易斯与本杰明·温斯坦兄弟也许就是这样的古书商。今年7月，他们宣布关闭自己的古书店Heritage Book Shop，卖掉其中的藏书，甚至离开所在的城市。

“我对于卖书最大的担心就是我并不关心这一点，”63岁的路易斯说道，并坦承是他让哥哥本杰明关掉这个位于西好莱坞梅尔罗斯大街上的书店。他们并不像很多旧书店一样受到网络的威胁，也没有为新生代年轻人不喜欢读书的倾向所苦恼。如果新的时代确实对古书行业有所影响，那么也是最微小的影响。这两位老人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决意退休了。

他们的决定勾画出真正的古书收藏者形象：对于起源、学识的沉迷已经超出了书籍本身而扩展成一种人格上的魅力。“我们并没有从情感上脱离我们卖书的事实，但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我们因为把古书视为一种生意而比大多数人都成功。我们也因为想追求知识而没有真正进入这个行业”，路易斯说道。

就在Heritage Book Shop的老顾客为失去他们的文化地标而哀伤的几个月后，香港国际古书展开启了香港古书市场国际化交易的时代。J.K.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中的第一本第一版尽管尚未出售，但协议的价格已接近95万港币。与《哈利·波特》一起出现的还有标价65000英镑、附有原始书衣与作者签名的1959年第一版007小说《金手指》。古书展还将继续举办下去，计划中明年仍在香港举办第二届，但到了第三届，就可能是在北京或是上海了。